作为《视与听》250佳、《电影手册》60年代年度十佳、IMDB TOP 250、TSPDT最伟大的1000部电影等著名榜单的常客,《假面》即将迎来其诞生的50周年华诞。此片不仅在影史上赫赫有名,也是英格玛•伯格曼创作生涯的分水岭,获得1968年美国影评人协会最佳女主角奖和最佳导演奖,无论其话题性抑或独创性,彼时皆一时风头无俩。即使半世纪后光怪陆离影像纷繁的今天,回首这部50年前手法先锋、主旨深奥、视听语言杰出的佳作,仍不免心生敬意,笔者曾重温过数次,最难忘的一次莫过于2008年第11届上海电影节在影城大银幕观摩的激动经历,永远记得那些凝视和特写,像记忆的年轮永远嵌入脑海。
关于影片创作灵感的来源为世人所知:伯格曼在养病期间,每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看到有两个女人坐在岸边比她们的双手,某天一个不说话了,另一个继续喋喋不休,于是伯格曼的场景逐渐具体起来,可是他无法把这种意念直接转化为文字剧本。知道有一天他看到了毕比•安德森和另一位女演员的照片,她们俩看起来很像,于是双女主人选敲定了。这另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丽芙•乌曼——伯格曼的又一位银幕缪斯。
关于影片的开头,很多人表示不解,其实在伯格曼的自传《魔灯》中曾比较详细地提到。我们首先看到几段断裂的、怪异的剪辑段落,有胶片机的“嗒嗒”作响、被宰割的动物、带血的内脏、蜘蛛、默片、手心上的钉子,这些段落在影片中间和结尾均有不同程度的复现,奠定影片的基调——某种超越现时的梦境比现实更具力量,尤其是掌中钉子让人直接联想起超现实鼻祖《一条安达鲁狗》。这些经验来自于伯格曼10岁时经过停尸房的经历,在一具年轻女尸前,他既紧张又兴奋,仿佛还能感受到尸体的呼吸和热度,童年的战栗经验让伯格曼很想在作品中展现,他曾经意图在《狼的时刻》中派上用场,但失败了;于是在《假面》的序曲里他又尝试了一次;而且在以后的《呼喊与细雨》中再度试着去阐述这种超验感。伯格曼企图传达的是“死人干扰活人”的玄妙,摒弃现实的羁绊和阻挠,他直击人类内在情感的煎熬和苦难,着力探索生死奥秘。
正片伊始,就是一组组仿若尸体的特写镜头,男孩惊醒直视镜头后,他隔着玻璃抚摸一张面目模糊的照片,关键信息通过一个反打镜头流露无遗——身份的不确定(面孔的重叠)、玻璃造成的(交流)阻隔、摄影机的镜子直视功能。而90度的直视镜头在影片中占了主导地位,通常以单人特写为主,人物通过漫长坚忍的凝视,直达灵魂。除了演员的精湛演技,伯格曼的调教功不可没,他自称是演员的眼睛和耳朵代理人,给予意见,诱导表演,鼓励或否决,听从直觉。
不惟如此,伯格曼更是一位视听语言的大师。先说说打光,记得在看《冬日之光》时,光线变化折射勾连心理转变,牧师在教堂内的内心斗争通过光线流转就交代得清清楚楚,本片中也是,直接指向两位女主角的关系转变。艾玛与伊丽莎白在病房中初逢时,光线均匀,无任何着重点,暗示两人关系的对等;艾玛倾诉时,伊丽莎白半躺于床上,此时灯源在其左侧,斜斜的一缕光照射在她闪光的额头上,沉静如海,肃穆如神,目光深邃,漫长如亘古,此时两人的关系已然发生悄悄变化,衣服也作了相应调整——艾玛的严肃护士制服变成了柔软(柔弱)的白睡衣,而伊丽莎白的白色病服变成高领黑色;待到最后的阶段,两人侧脸特写正反打来回切换,脸庞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渐渐合二为一,寓意从肉身到灵魂的互换。
伯格曼把电影场景选定在他钟爱的法罗岛,特殊的地理景观和天气酝酿了独有的品格。那里山骨嶙峋、孤冷凄清,被冰河冲刷过的岩石森森,海岸线似乎永无尽头,树木曲线凌厉,外景的荒芜成功营造了强烈的隔离压迫感,广阔无垠的空间昭示着沉默的气氛和对峙的意味,人物情感之炽烈与激昂恰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安德烈•塔科夫斯基的《牺牲》也在法罗岛上拍摄,并且《假面》也是塔科夫斯基的十佳影片。至于内景,作为斯特林堡的忠粉,伯格曼更注重场景内部的戏剧张力。与中后期凸显的大色块视效相比(如《秋日奏鸣曲》、《呼喊与细雨》),黑白时期的室内剧,伯格曼多数通过光源的高反差彰显人物心事,或以道具诠释情感走向,本片中最常见的有窗帘和镜子。从窗帘后面偷窥对方的行径,不仅暗示两人的距离感,也为身份的潜入和侵占提供了先决条件;两人关系发生质的变化那夜,伊丽莎白深夜探访艾玛,也是在窗帘的飘动遮掩下完成的。镜子作为实物并未出现在影片中,但看完此片,观众最大的感受莫过于在“镜像”的反射,无论是角色的直视让人有照镜子之感,还是两位女性的互相倒映,都如在镜中,影片无时不在强调银幕作为“镜子”或“玻璃”的反射&进入功能。像博尔赫斯说的:“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很多影迷在看完《假面》后都表示短短85分钟,煎熬如三小时,恐怖似梦魇,究其令人害怕之处,似乎这种不寒而栗更多来自于精神层面,镜子里“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艾玛与伊丽莎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沦陷。
《假面》最迷人之处依然是伯格曼一辈子的母题,本片拍摄于他成熟的黄金时期,之前已有举世闻名的“沉默三部曲”,其中《沉默》更是《假面》之前奏,同样双女主、小男孩、古绝离奇的封闭环境、灵魂与肉身的交战,练笔成功,三年后《假面》横空出世,成为他创作生涯的另一高峰,从此以后伯格曼更专注沉迷于对内心世界的透视。他永远在书写亲情的疏离、神性的质疑,此次褪去宗教色彩,重在书写婚姻/爱情的虚假、丑恶与扭曲。艾玛初次向伊丽莎白打开心扉时,揭开自己貌似明朗美满的感情生活,倾吐自己不为人知的往事,真如张爱玲所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这是不是伯格曼对自己儿时家庭生活的再度讽刺?父亲的阴影贯彻一生,是他永远难以解开的心结,描摹亲子关系中的冷酷、偏执、脆弱,几乎是他大部分作品都会涉及到的,艾玛在长篇谴责伊莎莉白时提到“没有慈母心”,婚姻和孩子的束缚压缩女性的自我空间,让女性害怕承担责任,宁愿用逃避和虚伪面对痛苦和死亡,这个典型案例在《秋日奏鸣曲》中有更详尽的演绎。伊莎莉白撕掉的孩子照片,与她凝视过的集中营照片在某些微妙涵义上有勾连,正如之前她在病房看见电视中有西贡僧人自fen,伯格曼不是戈达尔,他的镜头在孤独的个体间徘徊、呼喊,看似无关联的细节其实是指涉无论社会宏观事件或个体微观情感都具有的暴力性,战争和体制可以生产武力型暴力,冷漠和疏离制造精神型暴力,艾玛和伊丽莎白的互换也是“暴力”压榨的一部分,即使面孔重合、身份混淆,但她们依旧是彼此的孤岛。
《假面》之前瞻性在于塑造了两位性格迥异却融为一体的两位主角,算得上开性格/人格分裂的先河,对后世同类影片有较大启发意义,并让世人见证伯格曼佐证“电影不是一种记录,而是一种梦幻”的圭皋名言。《假面》中的虚实模糊,两人的关系可看作是所有关系的一个总结和缩影,具有强烈的普世性,痛苦是人生的本质,精神炼狱是最终归宿,当假面脱落,外在崩塌,影像重合,一度无限接近的她们必然再次疏远,结尾巨大的石雕亦和伊丽莎白重返舞台的僵硬表情暗合。当中穿插的某些跳切镜头和超现实段落不妨看做内心意识的流动以及心理扭曲的影像化,如艾玛发现自己成为被研究对象时的愤怒,以画面扭曲断裂表现,这些手法既保证叙事的通畅,又能将情感流动与镜头节奏完美结合,神秘如暗夜星辰,孤寂似法罗群岛上史前石头。伯格曼说:“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它们是镜子,是现实的片断,几乎跟梦一样。”
载于《看电影•午夜场》2016年3月刊
《假面》是目前为止看过的伯格曼电影中最晦涩的一部,这部片子中包含了太多的符号和隐喻,以及导演的纯个人经验,也许是因为被放置的元素过多,八十多分钟的片子显得多义而复杂,但无论如何,它仍然是具有无穷魅力的,这魅力之一也来自解读的多种可能性。
一、表层:关于故事
(一) 她爱她
艾玛喜欢伊丽莎白,而且,她的沉默让她们的亲近成为了可能,艾玛说:从未有过任何人这样听我说话。她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诉说,伊丽莎白用微笑和温柔的抚摸回应着她。终于有一天,艾玛讲了自己的罪恶的隐秘,一段懵懂无知时的荒唐滥交,她为此感到羞愧,后悔,而倾诉之后的眼泪似乎能洗清这些不明不白的罪恶感,伊丽莎白的沉默是如此固若金汤,如此安全。她们是这么亲密,艾玛说,以前看伊丽莎白演的电影,甚至幻想过她们是同一个人。夜色深浓时,艾玛依稀听到伊丽莎白提醒她不要在桌上睡着了。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跟艾玛讲话,她却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次日沙滩上,艾玛向伊丽莎白的求证被理所当然地否定了。但是深夜的白纱影中,是谁轻轻走来?她们在镜前相互抚弄头发,你是你吗?我是我吗?你是我,我是你。这感觉真好。
(二) 她恨她
她们在岛上住得怡然快乐,不知世上寒暑,有天,她要去城里,顺便带上她寄给医生的信,信刚刚从打字机上取下来,甚至没来得及封口。艾玛大概从不觉得伊丽莎白的沉默是个问题,但是她也不是不好奇的,她很想知道那沉默背后的东西,尤其是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于是,在滴答的雨声中,她读到了“真相”,原来,那些温柔的笑容都是冷酷的观察,原来,伊丽莎白一直只是把研究她当成“一件有趣的事情”,艾玛所想象的那些温情,理解,宽容,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一个平衡的小世界崩坍了,两个人的相处慢慢改变了味道,艾玛仿佛无意地在门口留下了一块玻璃残片,等待着伊丽莎白踩上去。她开始请求伊丽莎白讲话,当她仍然只能面对沉默时,沉默也变成了冷酷和拒绝,甚至她的笑容,都只是嘲讽。温情脉脉的抚摸变成激烈的扭打,当艾玛要把沸水泼向伊丽莎白,她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不要!
伤害之后,彼此的隔绝和冷漠让艾玛放下尊严请求伊丽莎白的原谅,没有和解和宽容,艾玛独自面对着夜晚的大海的虚空。
(三) 她是她
她不能忍受隔绝与拒绝,象伊丽莎白当时做的那样,艾玛来到沉睡的伊丽莎白床边,她可以如此安全安静地观察她,接近她,如同原来伊丽莎白观察她那样,“我看得到你额上细密的皱纹,你脖颈上被掩盖起来的伤疤。”我是如此了解你,于是,我们又不分彼此了。
艾玛听到有人叫她伊丽莎白,那是伊丽莎白的丈夫,她不由自主地去抚摸他,象真正的伊丽莎白一样和陌生的男人互诉衷肠,甚至上床,然而,她还是清醒了,她是艾玛,她不是伊丽莎白。但是,伊丽莎白的沉默已经失效了,艾玛已经看到了沉默之后的东西,她厌恶自己的孩子,希望他死掉。在艾玛讲述的伊丽莎白的故事中,她们的脸终于合二为一。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你是我,我是你。这感觉真的可怕。
最后,她们和解了,病房中,艾玛说,跟我说,没什么。伊丽莎白说,没什么。这是她的第三句话。
没什么。一切都消解掉了,没什么,那些温暖,那些伤害,不过是一场梦,不过是一个电影。
二、隐喻:关于电影
伯格曼原来给这片子起名《cinematography》,里面有很多关于电影的暗示,片头的二格动画,恐怖片片段,片尾处忽然出现的坐在升降机上的导演和摄影师的画面。都在告诉我们,这是一部思考电影本质的作品。在两个人物之间,似乎也隐喻了一种关系——观众和电影的关系,一直在讲故事的艾玛是电影本身,而沉默的伊丽莎白是坐在黑暗中的观众,她只有“看”这一个动作,但不表示她不带有任何评判,艾玛将自己想象成伊丽莎白,她才有了新的生命力。那无数的故事的可能性提供的生命力。伊丽莎白的沉默通过艾玛的故事发出声音,她最后发现,艾玛知晓她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艾玛揭示了她的生活真相,让她面对她不敢直面的自我,她在艾玛的面孔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电影是生活之梦,所以片中的主人公总是从一个个梦中想来,似幻似真,梦境,既是讲述故事的工具,也是现实欲望的曲折反应。梦境无需合理,梦境中有无限可能。一个人可以变成自己渴望了解的那个人,代替她生活,代替她忏悔。
三、主题:沉默和面具、恐惧与黑暗
沉默是一种拒绝和反抗,如同医生所说:你可沉默和静坐,这样至少你不用撒谎, 你可以吧自己封闭起来,把世界关在门外 ,这样你无需扮演任何角色,做任何虚伪的表情和手势, 你是这么想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你的藏身之处也并非是密不透风的, 到处都充斥着生活的骗局,你不得不做出反映 。没人在乎你是说实话还是撒谎, 那是只在剧院才变得重要的事 ,或者甚至在那里也不是。
沉默也可以变成一个面具,一个容器的面具,当伊丽莎白以沉默来拒绝他人的地狱时,她的沉默却成了艾玛的陷阱和地狱。有人就一定有交流,有交流就一定有判断,误解,伤害,不管是充斥了话语的喧哗,还是坚守着沉默的无声。人在人的世界中生活,痛苦无可逃避,世外桃源只是想象。
五分钟片头,动画,恐怖片片段,停尸间的老人,被屠杀的羊,被钉的双手,黑色的蜘蛛,我倾向于相信那是伊丽莎白关于恐怖的印象,所以片中,当艾玛企图用玻璃碎片来伤害她时,那些片段又快速闪回了一次。伯格曼在片头堆砌的那些画面,很多来自个人经验,从这个角度讲,似乎片中的伊丽莎白是导演的变身和缩影,虽然片中说台词的是艾玛,但伊丽莎白也在讲述,她的讲述方式是非语词的,她所使用的语言是电影的语言。
出字幕的时候,那些沙滩,石块,是电影中伊丽莎白生活的环境中的东西,导演的经验和主人公的经验重合了,这也验证了伯格曼实际上是在让伊丽莎白成为影片真正的叙述人。
《假面》给我们留下了巨大的阐释空间,每一条解释的路径都风光无限,但也许伯格曼并不需要解释,他把他的感觉呈现给我们,他打开了一个世界,解放了自己,也解放了观者。
伊丽莎白通过艾玛(直接性的感受力)克服了理性自我制造的逃避而找到自己;艾玛通过伊丽莎白(间接性的反思)克服了感性自我的伪装而找到自己。
『 The Notes of Ivan 』
人们之所以真诚,是因为他们在表演着真诚。——邓晓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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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格曼通过这样一部电影,向我们传达了一个本质性的命题——我是谁。“假面”这个中文译名稍有偏颇,persona从词源上考察,更准确的意思应该是面具。面具意味着表演性,有虚假的意味,后来便逐渐衍生出了人格、伪装的意义,但这部电影最终向我们揭示出来的却是假中的真实。之于人的存在来说,如果他看穿并抛弃所有的“假面”,那么也就失去了全部的人格和做人的尊严。
伊丽莎白和艾玛这两个主角分别代表了两种存在的可能性和面向,并向我们呈现了她们各自从假到真、从人格分裂到统一的路径。
伊丽莎白是个演员,这个职业的天然属性让她在片场猛然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假面,正如她在扮演角色厄勒克特拉一样,她在生活中不也在扮演一个叫做“伊丽莎白”的人吗!于是她希望以真示人,之后便停止演戏,就此沉默。
原以为沉默能保持最大程度的真诚,不说话就是不说谎。可是当她看到电视上僧人自焚的画面,却惊恐万分。事实是,即便沉默也不能帮助她摆脱假面,内在的人格(生命冲动)一有机会就会不自觉地摹仿他人的感受,这是移情的效果。医生说出了残酷的真理:唯有死亡才能真诚,人活着就是说谎。伊丽莎白拥有超人的理性和强大的意志力,但仍然没有勇气选择自杀,而在进一步的消极否定中变得冷漠、疏离。当伊丽莎白写信泄露艾玛的秘密时,体现了她想要达到一种理性真诚的决心,这次她没有同情艾玛,努力克制不再移情,保持住冷漠,想以此显示出她的真诚。
艾玛则代表了伊丽莎白的反面。最开始她想学习有经验的护士们,相信自己在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并愿意为之不懈努力。其本质只是一场不自觉的摹仿,小姑娘正打算罩上护士的面具去社会上表演一番。可是艾玛却并非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孩”,她抑制不住地偷懒、偷情。如果说伊丽莎白通过理性意识到假面的存在从而求真,那么艾玛则是凭借感性的冲动不自觉地在撕破假面、探寻真实,且是以一种永不满足的方式。
这两人有无意识地都想要摆脱掉假面,却也各自经历着因此而来的人格分裂的痛苦,几近死亡与癫狂。伊丽莎白努力要把自己塑造成一具理性的空壳,可是只要她还有一丝的移情能力,理性就无法取得胜利。最终面临的将是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永远在否定却永远也否定不尽,解决方式唯有否定生命;而艾玛用身体的感性体验实践的这条道路是通过突破道德底线实现的,她找到的真实也只是一种动物性的快感,自责的痛苦总是在不断地提醒她戴上“好女孩”“好护士”的假面,以免彻底丧失人格、沦为动物。
医生是智慧的,或者说伯格曼是智慧的,伊丽莎白和艾玛这两个理性和感性的极端个体相反却也能相互成全,相互拯救。
二人命运的转折是从她们互揭老底开始的。导火索是艾玛发现了伊丽莎白向别人泄露她的秘密且毫无同理心,她因此感到气愤于是实施报复。正是艾玛准备向伊丽莎白泼开水的举动逼问出了她的生命意志,伊说出了全片最具份量也是她唯一一句台词:“不”。这句台词意味深长,提醒了她自己原来她想要活下去,她还不想当一个死人。稍后,聪明的艾玛对准伊丽莎白也祭出了她慢慢培养起来的理性之刃,用语言揭穿了伊理性的狡计,质问她:“人非得说实话吗?人能不说谎地活着吗?你假装健康,让所有人信以为真,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差劲。”很显然,艾玛的话已经把伊丽莎白逼到理性的边缘,因为在活下去这个选项中并不包含理性所谓的绝对真诚。在要么活着说谎和要么死着真诚这个不可调和的取舍问题上,伊丽莎白既然已经通过这一声呐喊做出了选择,那就不得不承担起这个选择背后勾连的责任,而不能如之前一样消极逃避。这天夜里,她开始焦虑,对着一张集中营的老照片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感受力和同情心,同时也再次回到了扮演厄勒克特拉的片场。
与此同时,艾玛在梦境中经历了一次精神的洗礼。该梦境可以分为三幕:
第一幕,她的理性自我以伊丽莎白的面目现身,在理性自我的帮助下(伊丽莎白把艾玛的手放在沃格勒的脸上),艾玛扮演了一次伊丽莎白并与伊的丈夫交欢,最后猛然醒悟到这一切其实都是伪装。这次醒悟意义重大,正如伊丽莎白在扮演厄勒克特拉的时候意识到的伪装一样,艾玛在扮演伊丽莎白的时候,不仅意识到自己在扮演伊丽莎白,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在扮演着一个叫“艾玛”的人。
第二幕,我们看到,艾玛在着装上跟伊丽莎白别无二致,一样的黑色衣服配黑色头巾,我们的主人公对于自己到底是谁这个问题陷入了彻底的错乱。虽然没有像伊丽莎白一样沉默,但她已不再只是艾玛,代表反思性的伊丽莎白成为她人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同时让她染上了伊丽莎白式的冷漠与无情。在镜头(相同的内容两次重复演绎时,镜头分别对准伊丽莎白和艾玛)的帮助下,从艾玛口中说出的伊丽莎白对自己孩子的憎恶变成了她自己的憎恶,同时这意味着伊丽莎白对未经反思的人类原始自然情感的那种虚假性的摒弃也被艾玛的理性自我所认同。最终,不可避免地,艾玛在半梦半醒的恍惚之间完成了升华,她的脸与伊丽莎白(反思性、理性)的脸合为一体。
第三幕,艾玛依然执拗地拒绝着理性的渗透,她不愿意承认在第二幕所发生的转变,于是开展了她最后一次反击战。这次,她坚持着以护士的形象(假面)出现在理性自我(伊丽莎白)的面前。可是伪装的假面早就已经被理性识破,此刻这种坚持更像死撑。她已不是原来的艾玛,靠生活惯性维持的自然状态再也回不去了。存在的深渊被开启,被抛入自由之中的、处在强大的理性和旺盛的生命力之间的艾玛陷入了癫狂,甚至划破了自己的手臂。绝望之下,艾玛选择奋起,她不可能沉默,也没有选择自杀。她用自己强大的生命意志镇压了理性,不惜使用暴力的手段去抽打伊丽莎白,最终在医院中,她把极度虚弱的伊丽莎白(理性自我)抱在了怀中,达成了和解。
最终,伊丽莎白通过艾玛(直接性的感受力)克服了理性自我制造的逃避而找到自己;艾玛通过伊丽莎白(间接性的反思)克服了感性自我的伪装而找到自己。
作者/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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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谈及西方哲学所涉及的很多论题:价值体系、存在、生命活动、社会生产活动等,而要讨论哲学,就要设置一个形而上学前提。主观认为,若伯格曼把本片作为一次哲学探讨,那么他所设置的形而上学前提就是——世界是生成。以这个形而上学前提为基础,我结合影片内容论证影片可能表达出的哲学思想。
在口头语言上,影片的两个主角——伊丽莎白和艾玛,前者沉默不语,后者喋喋不休。从剧情上看,艾玛对伊丽莎白的暴力行为的动机源于此。从社会关系上看,艾玛是医生,伊丽莎白是病人,在这两者中爆发这种冲突是很不正常的,而要把它正常化,就要摆脱社会关系,从生命活动上来讨论这冲突的来源。
从哲学上看,口头语言的所指是神经刺激,而能指是声响。“神经刺激”的具体过程就是,声响作用于人的感觉,人再通过知性把感觉图像化,这也是人认识一个事件的过程。在认识论的人类本体论中,人在认识的过程中充当了本体,而事件充当了客体,而整个认识的过程就是客体的实体化,进而有了“本质”“存在”的概念。口头语言所属的语言,其实就是人类充当主体,世界充当客体,世界作为客体实体化的产物,而人在创造语言时并没有依靠经验或者先验概念,而是人自身的效用本能,具体表现为征服冲动和征服意志。影片开头的几个毫无逻辑关联的镜头,狭义上来说可以是某个人的回忆,广义上来说是一个人征服冲动的产物——图像,即存在。“存在”与影片的形而上学前提——“生成”正好相对。这是效用本能对人的认识能力的限制,人的认识能力不会超过对人类生存有益的范围,人类创造语言就是出于把握世界进而生存下去的冲动,同样在这种冲动的推动下,人类想要抬高自己在外观世界的意义,试图不断地扩大人类认识的范围,在这个过程中,语言成了关键,而结果就是,最开始仅仅只是作为人类把世界简化的一种范畴的语言,在一部分人心中成为了“真理”,也就是“唯一”,而外观世界之所以是“生成”,是因为解释世界的范畴很多,语言只是其中一个。这里的“一部分人”指的是征服意志疲软的人,他们懒得建立一种认识世界的范畴,而依赖于既定的范畴,即语言。但是征服意志疲软并不代表没有征服意志,他们走了一条捷径——在外观世界之外建立了一个“真正的世界”,之所以是捷径,是因为“真正的世界”实质上是一种存在,与外观世界的“生成”相对,因为他们仅仅只抓住了事件在生成过程中的一种状态,而把没有抓住的其他状态视为事件的本质,即生成的非生成载体。艾玛在照顾病人失利时就有表达过这样的幻想,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和病人沟通是因为经验不足,也觉得这是由于病人是个艺术家。在艾玛的幻想里,存在着两个“真正的世界”,一个是知性建构世界,一个是艺术审美世界。所以艾玛就属于“这部分人”,大多数观众也是。伯格曼就在影片开头用了这种技巧捉弄了观众。影片开头,有一组镜头展现了老人躺着时的状态,作为背景音的水滴声打消了观众“影像的静止”的推测,而推动了观众“老人的静止”的推测,老人在这一时刻的静止在观众疲软的征服意志的加工下成为了老人的特性,进而观众推测,老人是死亡的。在观众赋予了老人意义(死亡)之后不久,电影突然穿插老人睁着眼睛时的镜头,观众之前赋予给老人的意义被证明是无意义的,而且证明者还是观众自己,观众因此吓了一跳而更让观众恐惧的是,在观影过程中,不止观众是主体,电影也是主体。艾玛和观众一样,艾玛在与伊丽莎白的交往中,赋予了伊丽莎白倾听者的意义,而后来她发现伊丽莎白在交往过程中赋予了艾玛实验品的意义,这与艾玛的征服意志是相违背的,而且她发现,自己和伊丽莎白都是主体,不存在客体,因此也没有实体,当作为存在的世界失去了质,只剩下空洞的量,那这个世界就不存在,艾玛因此也就陷入了消极的虚无主义,但她疲软的征服意志依旧存在,于是她就依靠一种十分简单的方法征服伊丽莎白——暴力。
由于意义本身不只是物质概念,所以肉体上的征服并不能算彻底的征服。针对精神上的征服,艾玛的强力意志起作用了。回到本片作为哲学探讨材料的形而上学前提——世界是生成,之所以这样定义,是因为世界本质上是关系世界。定义作为生成的世界,这看起来像是一个矛盾的概念,这是因为“定义”在人类的范畴中是合理的,但对世界来说是值得商榷的。根据影片剧情,故事大部分发生在海滩,海滩之所以成为一个治疗场所,是因为在主治医师看来,伊丽莎白不正常的行为是因为她的关系世界,而并不是她单纯的意识或者情绪冲动的结果,伊丽莎白原来的关系世界的形成是人际交往,与之相对的是大自然,海滩正好可以让伊丽莎白忘掉以前的关系世界,建立一个性质与原来关系世界相对的关系世界。作为与主治医师职业相同的艾玛,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想通过为伊丽莎白虚构一个关系世界来彻底征服伊丽莎白(为伊丽莎白赋予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意义)。于是,艾玛利用自己对伊丽莎白的印象推理出了她的家庭关系。在艾玛看来,伊丽莎白是冷漠无情、神经质的,而且她在艾玛面前亲手撕了自己儿子的照片,并且艾玛一直也没看到她的丈夫。以此为基础,她虚构出伊丽莎白与儿子丈夫之间不和谐的关系,并用这来作为斥责伊丽莎白的筹码,并且对之深信不疑,这就是她强力意志的产物。但这种虚构对伊丽莎白来说并没有意义,通过比较可以看出,当艾玛准备用开水攻击伊丽莎白时,伊丽莎白出于人固有的效用本能,大声喊叫,这对平时一言不发的伊丽莎白是很罕见的,而当艾玛在揭露伊丽莎白的关系世界时,伊丽莎白并没有像那样强烈的反应,难道一个人的关系世界还比不上肉体吗?这不是人的意识说的算,而是效用本能说的算。艾玛虚构的伊丽莎白的关系世界也只对艾玛本人起作用,在这个事件中,艾玛同时充当了主体与客体,而实体化的是一个她虚构的假象,当她在知性层面上意识到自己深信不疑的是一个假象时,她再次陷入了消极的虚无主义中。而真相仅仅只有她疲软的征服冲动。
本片的片名是“假面”,对片名的大多数解释都说是“人在生活中虚假的一面”,既然有虚假,那肯定有真实,那么真实是什么?人可以凭借知性找到自己真实的一面吗?这些问题的解答需要看在什么前提下。在“世界是生成”的形而上学前提下,“假面”的解释其实就是“虚构”,也就是人类出于效用本能去寻找世界的意义,因此对世界进行的简化、图像化。但现在人类的精神危机就是像影片中艾玛那样,由于疲软的征服冲动,陷入到了自己对世界简化、图像化的产物中,强力意志只是昙花一现。如果人能够保持自己的强力意志,保持重估一切价值的勇气,那么就不存在像艾玛那样两次陷入消极的虚无主义中去。
在拍完假面后,伯格曼说,他破天荒的第一遭一点也不在乎电影是否会被大众所接受。他要完全的随心所欲的拍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了。这是否意味着,他留给我们的路口更加狭窄,我们很可能在通往胜景的路途上被艰险的环境所吓倒。然后反反复复,无功而返。
其实我以为尽可以凭借着最单纯的心去接近他。艺术家是否只意味着,比普通人多一点敏感,多一点怀疑,多一点好奇,更迫切的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呢。在《伯格曼论电影》里他讲到,小的时候,不管完成什么,他总有强烈的要炫耀的冲动。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他甚至不惜编造瞎话。但这很容易被戳破,他又因为这陡增的质疑而更加难堪,于是索性与世界隔绝。但这沉默与世界的关系应该是更加的剑拔弩张,以虚妄的沉默与这个世界抗争,多少类似于《假面》里的厄尔曼。艺术家,他们就是,更强烈的想要了解世界和自己,然后影响这一切。
影片的开头,是一些非常怪异的镜头的拼接,耸立的生殖器,曝光越来越厉害的灯泡,各种各样的线条和数字,配上高昂和尖利的音效,让人眼花缭乱。再后来音乐轻快了一些,出现了一台放映动画片的简易幻灯机,伯格曼小时候曾经非常喜欢这个玩具。不知道在此处我们能否理解为是伯格曼的自指。这是一场,完全由他所带领的,关于沉默的质疑和叩问之旅。
接下来是一些更让人不舒服的镜头,活动的骷髅,毛发毕现的张牙舞爪的黑蜘蛛,以及一只被屠宰过的绵羊的头,正在由一只手,不停的压榨它的鲜血。淋漓的或者撕开了外衣坦诚的正视自己,也是一件让人觉得痛苦或者难受的事情。自媚,或是自以为是,自恋,伯格曼在一开始就警告了我们。
正片开始于精神病院长的办公室。比比安德森,一出场便处于一个别有深意的构图中。她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这个门与墙壁的接缝非常明显,使比比就像呆在一个框子里,或者是一个舞台上,她处于被观看的,被研究的地位。然后是院长的叙述,但是我们看不到她的脸。她冷静的向比比布置了她的新的工作,是关于一个突然沉默的著名的演员。在这部片子中,院长扮演着类似全知或者审判者的角色。她撕破了厄尔曼关于沉默的斗争,但是又和比比不同,比比对厄尔曼的种种质问和攻击,同时也指向自身,所以她们最后融为一体。当自己把自己划伤后,我们总是可以环顾四周,然后趁没有人的时候迅速的低下头舔舐自己的伤口。而当这一切,因为自己的歇斯底里或者愚蠢被划破的过程落到别的旁观者的眼睛里,一切便显得格外残忍。
厄尔曼的病房布局也格外简单,当她们分别以护士和病人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她们身后的布景总是格外的简单。她们没有意识到自身的局限,直到她们到了海边的度假屋后,当他们逐渐交汇相融后,布景才开始复杂起来。之前她们总是处于充斥了线条的背景里。
剧中有几次非常规的镜头,厄尔曼,或者是比比安德森,常常给人直视镜头的感觉。十二分钟的时候比比边往脖子上摸润肤露一边冲着镜头外并不存在(或者是我们?)的听众叙述着她对于和卡尔亨利克未来生活的幻想以及对厄尔曼的疑惑。她假想了一个听众,一个会倾听着而且认同她的听众。评价和略感兴趣的分析则意味着智慧上的优越感,所以在后来当她看到厄尔曼的信时会如此的愤怒。
在她倾诉的时候她以为沉默代表理解和宽容以及友爱,而她发现这一切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别有深意的沉默成为最强大的武器。沉默意味着神秘,你甚至无从下手去攻击,当你因沉默表面的和善而放松甚至过分的裸露自己,羞愧的感觉会接踵而来。
厄尔曼和比比第一个合二为一的镜头在比比向厄尔曼倾诉了自己堕落的生活后的那个夜晚,厄尔曼来到了比比的房间,两个人脖颈缠绕,宛若合二为一。但这个时候,她们两个的相合,只是表面的现象。我们可以注意到,在比比向厄尔曼倾诉的那场,她为了找火柴做坐到了一张桌子上。桌子在一张凸起的台子上,前景是四根柱子,将她框起来。这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构造好的舞台,而厄尔曼则像观看一场演出一样凝视着比比。她们都未真实的认识到沉默的意义。比比将沉默视为了巨大的安全和爱,而厄尔曼却以为沉默真的使她达到了对抗虚假的目的。
而在影片的十八分钟,全知全能的院长就说了这么一段话,你以为我不明白吗,无望的噩梦,不是表面上的,而是本质上的……别人怎么看你和你究竟是谁……自杀,那是不可思议的,你不能做到的,但你可以沉默和静坐,这样至少你不用撒谎,你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把世界关在门外,这样你无需扮演任何的角色,做任何虚伪的表情和手势。你是这样想的,但世界是残酷的,你的藏身之处并非密不透风,到处都充满着生活的骗局。
院长的谈话恰好印证了在影片的前半截,看到印尼和尚自焚的电视图像时厄尔曼是那么的惊恐和绝望。她意识到她自己不可以,她没有能力或者勇气采取这么极端的抗争的方式,剔除生命中所有虚妄和假象的方式。那么,她沉默的抗争,是不是本身就是另一种虚妄呢?
你的藏身之处并非密不透风,当比比端起滚烫的热水时,她终于惊惧的叫了一声,不要。太久没有使用过语言,以至于这一声是如此尖利和刺耳。在此后,算作厄尔曼向生命做出屈服后吧,影片中的打光方式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变化。比比或者厄尔曼,她们的俩总有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这也是一个她们逐渐融合的过程,进一步的融合。
“争吵是双重的独白,独白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伊丽莎白沃勒,一个是艾玛护士。”也就在这一段,伯格曼拍摄了一个震惊电影史的段落。他把比比对厄尔曼的那段剖析放了两遍,只是一遍拍的是聆听时愤怒而复杂的厄尔曼的脸,一边是句句逼问的比比,而在最后,他直接把她们两个的脸各取一半合在了一起。真是一个让人胆颤心惊的段落。
影片将近末尾的地方,比比和厄尔曼剧烈的厮打,但到了病房中,二人又采取了一个合二为一的姿势。这是一个和解的姿势,和世界的姿势。放弃了形式上的抗争,在形式上我们是难以和世界抗争的。相比世界,我们的一切都渺小,微不足道,刻意而且假模假样。
自从《假面》后,伯格曼终于放弃了对宗教的探索,而改以对人内心的探索,因此,这也是一部对伯格曼,对所有伯格曼的观众来说意味深长的电影。
必然聯想到《內陸帝國》,但更多想到的是《神祕博士》196集Midnight:一頭有聲無身的怪物藉由複誦人類的話語,一步步變成同步發聲;待怪物比復誦對象更快講出相同的話,怪物就會發動寄身,就此用對方的外貌過活。因為顯而易見地,「她」早已藉由模仿由內而外掠取了對方窮餘的心智,以至靈魂。
伯格曼要是都跟这一部或者[野草莓]一样该有多好啊!这一部形式主义完全不输法国佬,虽然主体部分是舞台剧,但是通过伯格曼式的“特写”营造了只有电影才能达到的惊心动魄的效果。当然,根据最新版伯格曼身世的八卦,这部影片完全可以看做是他对得不到的母爱的执念渴求,以及试图给出的解释。
故事很简单,主题深刻且沉重;表面很平静,底层汹涌而震撼。我也是暂时的失语者,但只是暂时,我还继续说话,因为我无法摆脱现实和人群。
A+ / 私影史TOP3/明明是恐怖片/画面中人物的锐角与钝角关系/人像的仿真、对称与重叠/演员对摄影机和第四堵墙的挑战/胶片的断裂与电影的死亡/像是博格曼精心布局的装置艺术★★★★★★★★★★★★★★★★★★★★★★★★★★★★★★★★★★★★★★★★★★★★★★★★★★★★★★★★★★★★
第一次看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这是一部最神秘、最复杂、最富于哲理性的影片,它的主题灵感来源于斯特林堡的舞台剧《强者》。根据人类的面孔或者说人格面具具有既揭示又遮掩的特征,并通过有声台词和面孔进行互文,重新讨论“俄狄浦斯”情结、血缘关系、阴影原型和人格面具等问题。影像如梦幻般,叙事如忧郁般。伊丽莎白沉默不语与艾玛的喋喋不休形成强烈的反差。两人镜像重合,穿越想象界、象征界,对实在界的认知与把握。伯格曼在完成艾玛的转变与伊丽莎白再开其口的过程中,使用脖颈相交、面孔并列的画面进行隐喻和象征,意味着“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也就完成了荣格的“I+We=Fully I(我+我们=完整的我)"的集体无意识模式。
上影节第一部伯格曼,开头竟然还有伯格曼本人的导赏,惊了。。大师说了两个关键点:1.开头的四分钟很难懂,要当成音乐来理解;2.拍这片子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在担任皇家剧院院长时要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内心有太多怒火。也就说所谓的假面和真实的自我。有了这这两句话,相对就好看懂很多了。
从《第七封印》《野草莓》至此,没有一次能挤出点滴感悟,每次看完伯格曼,都想找部通俗大片当脑白金补。这部晦涩程度更甚,却有了胜于上述两者的画面,那种无所适从又难以抽离的恐慌和迷幻气息,是神级的视与听浪漫交配的惊人结果,不明觉厉。以及,我就不信演员知道自己在演什么。
搏击俱乐部的大鸡鸡。今敏的精分演员。索拉里斯的海边别墅。穆赫兰道的双女之梦。实体化的心灵舞台。独角戏。极简的布置,室内剧感。海边的奔走长镜。叙事过于碎块化。看的第一部英格玛·伯格曼,太多可作起源性的符号参照解读,先行作个四星基准。摄影让人惊叹,忍不住再加一星。
2018上海电影节第一弹,放完全场鼓掌,好像都看懂了似的🚬
这确实是一部为了电影才能构思出来的电影
Persona,假面的告白。 她把自我当做他者,把死亡当做生命
英格玛·伯格曼代表作,也是其生涯转捩点。影片撕裂了时空,暧昧模糊,庞博多义。首尾迷幻蒙太奇-放映机,钉手掌,内脏,男孩抚摸眼前巨大模糊的女性面孔;沉默与滔滔不绝;美妙的4P独白(忆及戈达尔[周末]);沸水威胁与玻璃渣恶作剧;无缝叠置的脸庞;重复诉说的话语;矛盾;痛苦;语词之虚空。(9.5/10)
野草莓之后我就做好了准备不会喜欢这部 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喜欢 和支持此片的同学们大撕了一场。我承认这部在技艺上非常高明但恰恰就是这种高明毁了电影 过度的炫技和象征符号堆砌看来真的很对知识分子的口味 加上点越南战争自焚的和尚和奥斯维辛的犹太小男孩就高潮了 但可惜你们没一个人真的care这些人 这些受着苦难的人就是你们北欧中产小资的精神阿片罢了 闭上嘴就沉默了?你张着嘴也没有在说有意义的话。整个片子就像是大型沙盘推演 大型影音思想实验。这跟我非常喜欢的莎翁式的人文主义伯格曼正好相反 disembodied private psychological。可以读小说念诗歌观戏剧甚至看电视都不会比你电影差 伯格曼在66年意识到了新媒体对电影的超越故而将电影完全向前者打开 但不受人完全控制的电影也因此没了/从电影史开头就是要跟电影无关了 直接是对电影的反讽
两人的关系可看作是所有关系的一个总结和缩影,具有强烈的普世性,痛苦是人生的本质,精神炼狱是最终归宿,当假面脱落,外在崩塌,影像重合,一度无限接近的她们必然再次疏远;电影不是一种记录,而是一种梦幻;“我的电影从来无意写实,它们是镜子,是现实的片断,几乎跟梦一样。”
Stop Talking,沟通从闭嘴开始
从来没有一部电影会让我莫名其妙的去关注和记忆每一个镜头。这是一部很形而上的电影,包括了哲学和心理学。我的理解是一个演员分裂成了两个人在体验生活和对付生活。
假面双生花穆赫兰道...首先,是受够了西方人幼稚的二元结构。其次,表达不出就捶桌子、就不说话、就一惊一乍、就引老片子、就扎手心、就拍得很美、就调动性爱元素、就激化人物关系,要么歇斯底里,要么用形式放肆厥词,导演真是任性。好的电影超越个人的情绪和境遇,能用一句台词代替一场死亡。
非常终极的电影体验。视、听、抽象与现实的结合、恣意的剪辑以及演员的演出都非常登峰造极。但同时又想到,伯格曼应该是一个一直试图拒绝、逃避现实世界的人
二刷,一刷时颇为懵懵懂懂的想法淡了一点,取而代之是一种无以言语的悲哀。伯格曼的镜头像一双凝视的眼睛,看着这虚伪的世界。伊丽莎白用失语想脱掉假面,来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还是带上了新的假面,并把精神上的假面实物化(就是艾玛护士)。人就是如此的悲哀,在不同的时间,空间,虚伪是人的本能。军队用维护和平的假面发动战争,世人用关爱的假面落井下石,最后导演把拍摄架都亮出来,仿佛告诉观众,这一切其实,也是我的假面。最后竟然只有男孩的母恋之情貌似是真的。真是“五蕴皆空”啊,哀哉!
一个人若想绝对的诚实,就要有基督和自焚僧人般决绝的勇气,要战胜自己喊“不”的本能恐惧,敢于直视血淋淋的枪口,至少是一锅迎面而来的热汤。可惜,诚实万般不易,恶念却一直蛰伏在潜意识当中从未消失。伯格曼首先是个道德家,他相信伤害和侵犯是天性和本能,而那张假面,未尝不是人类社会的保护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