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有个地方改编得特好。颂莲是自己提着行李箱来陈家的,不像是新太太进门儿,倒像是新人入职报道。
陈家就是个体制内的职场。有行之有效的考核机制:点灯、吹灯、封灯。有奖励机制:锤脚权、点菜权。
点灯的太太才能锤脚点菜,不点灯的太太下人都欺负她。
颂莲说,老爷要去谁屋就去谁屋,干嘛还费劲点个灯呢。这是还没上路子的新人的想法。点灯其实比老爷来还重要,点灯是点给全体太太看,是对太太们的持续驯化,只有点灯成为太太们人生的唯一追求,老爷才能成为她们人生的唯一中心。
一次只能点一个院的灯。点灯导致竞争,竞争引发监督。
点灯的最高级别是点长明灯。长明灯就像终身教职,所以颂莲不惜用学术造假(假怀孕)骗取之。其实只要逃不出体制,有没有孩子,日子都是一样的。三太太虽然心有他属,还得坚持摆出争宠姿态,因为光有孩子不能保证她在陈家的地位。可她和颂莲都输在忘了陈家监督机制的存在。
越下层的人越渴望点灯。三太太和颂莲还偶尔表示出对灯的不屑,雁儿却把灯偷点在屋里,点在心里。
颂莲入职一年,已经懂得用“陈家规矩”整雁儿了,她在一年里完成了体制化的过程。
灯是陈家这个帝国持续运作的核心制度,有了这盏灯,老爷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争着伺候,就有人自觉钻研伺候技术,互相监督效忠诚度。锤脚点菜是制度的两翼。所以老爷意味深长地说,锤脚,你慢慢的就离不开它了。
老爷从不露面,这个设计也特别好。就像1984里的老大哥,老大哥是不需要出面的,他一直看着你。
很多年前还小的时候看过大红灯笼高高挂,除了鲜艳的蓝红色彩之外,根本不记得什么了。而现在再看,却觉得能把一个除了女人还是女人的电影拍得这么厌女,也的确是张艺谋和苏童的本事。
这也是我对最近几乎所有宫斗剧清宫剧穿越剧的最大反感。的确,这些电视剧和电影无一例外都在突出表现几个坚强,聪明,有能力,有手段的女人的斗争,但是,这些女人斗争的对象是其他女人,而这些女人斗争的最终目标是获得男人的认可。男人在这类片子里超越了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茶杯风波,他们是有最终决定权的法官,同时也是从旁观看这些女人斗争取乐的观众。颂莲,梅珊和卓云的斗争,她们作为人的价值,完全体现在那些屋前挂起来的红灯笼上。老爷上你,你就是个人;老爷不上你,你就是连狗都不如。男人认可一个女人,那么她才有价值。而女人本身的抗争,对自我的实现也最终只能通过男人对她的承认才能获得。
你也可以说,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啊。批判现实主义就是要揭露问题啊。但是,批判现实主义的本质在于“批判”,批判要高于现实。而大红灯笼高高挂,可以说连”现实“都没有做到。比如说女主人公颂莲,我们知道她是个学生,没念完书就因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好不得不来做个姨太太。颂莲到了夫家之后,就完全陷入芝麻蒜皮的斗心眼。她的价值从电影一开始,就是由红灯笼决定的。那么颂莲本人到底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爱好?她念过书,那喜欢看什么书呢?她在没嫁到这家之前,作为一个女人,有没有自己的梦想?她脱离了“老爷”,到底是个什么人?我们完全不知道。
你把一个女人的价值完全建立在男人的肯定上,这就是厌女症的最根本表现。把几个女人的价值不但建立在男人的肯定上,而且让他们为了这个肯定,为了这种自我实现而互相之间仇恨嫉妒陷害,这么写不但否认女人的价值,更否认他们的人性。大太太不闻不问,二太太口蜜腹剑,三太太仗势欺人,四太太虚伪冷酷。。。最终三太太被吊死,四太太发疯,说到底,全都只能算是他们自作自受。这个大院里,简直是洪洞县内无好人,而最终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群卑微的女人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在争夺男人掉在的残羹剩饭而已。
苏童和张艺谋很明显的是把男人放在一个局外人调停者执法者的地位上,居高临下的来看这些女人们像迷宫里的小白鼠一样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在撕斗。挂灯笼的系统,简直就是一个incentive program, 比大公司员工鼓励计划的设计还巧妙还邪恶。但是,电影本身却从来不以任何人的立场来质问这个系统。人物完全没有能够超越他们自己的地位而获得升华,也并没有达到“批判”的目的。就好比说狂人日记只停留在“满纸仁义道德”的层面,却没有看出“字里行间的吃人二字”。
中国人对于女性,是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厌女症。20多年前的电影就是一群女人为了一个男人争宠,搞得死的死,疯的疯。2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仍旧在乐此不疲的看一群女人为了争宠而宫斗。喜剧和悲剧唯一的不同就是女主有没有最终获得男人的承认而实现自我价值。
灯笼,本是驱散黑暗的明亮,却成了飞蛾扑火的诱饵;大红,本是大吉大利的祝愿,却成了阴森狰狞的血舌;家庭,本是和睦温馨的栖息之所,却成了勾心斗角的杀戮之地;雪地,本是纯洁祥和的平静,却成了上演死亡的布景;戏子,本是优雅唯美的象征,却成了世俗宗法的牺牲。所有的反差,度量了一个深渊,一如片中“老爷”的面目身影,难见其形。
今天是第二次看《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宿舍和倩一起。割却一年前初识的震撼,现在可以更好地思考这部影片的好处。最喜欢的还是它简洁的叙事风格。寓言的文字总是很精炼的,何况是政治寓言,这种隐匿和保留也恰恰成就了它的精彩。点到即止,不事渲染,完全靠场面调度、镜头语言、音乐音效来营造压抑感。长镜头和固定场景的应用又很自然地把观众代入了叙事,仿佛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真实的日常生活。
所有的东西都是象征。灯笼象征什么呢?权力、名声……种种人们热衷的“身外之物”(这里没有金钱,在四合院本身就衣食无忧了)。三位太太就是性格各异的个人,他们有砝码、有野心,也许想尽一切办法能得到这些东西,但缺失的是自由——他们不能为“人”的原因。而这又恰恰是从他们来到四合院那一天就注定的。选择了金钱,放弃了自由?也许吧。至于大太太嘛,她肯定曾经辉煌过,但现在不得不退居幕后,成为那些古老的“规矩”(见下)的一部分。
只闻声不见人的老爷也是人物设置上的一个亮点:一方面让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在要着重表现的个人的命运上,同时又暗示,操纵他们命运的是个看不见的(无形的)力量。(机构?体系?国家机器?)这个力量喜新厌旧、贪得无厌,想起来的时候会爱抚你一下,给你一点好处,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你可以撒娇、闹脾气,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背叛。也许追忆往昔甚至向往外面的世界都是默许的,可一旦作出实质行动,等待你的就是“封灯”,就是死人屋的审判。
丫环雁儿的角色有些特殊,她的地位和其他太太不平等,她没有权势,也没什么文化。但她有个性,爱面子,工于心计。她算计和追求的东西和太太们是一样的。最后因为不肯认错在雪地上冻死了,结局也是一样的悲惨。推开门,看见满屋打着补丁的灯笼是全片最出人意料的情节。细想起来又是那样地真实和悲凉。也许她的命运更贴近普通人吧。
“规矩”恐怕是重复最多的台词。“祖上传下的”稀奇古怪的规矩是那样多。有的人理所当然地守卫着它。更有的人起先成为它的受害者,然后又利用它去害其他人。就像起先不习惯锤脚、点灯,而后又依恋不已一样(想想颂莲和雁儿,一边自己挫着脚一边沉浸在锤脚幻想时地表情)。
还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音乐音效。萦绕四院的的锤足声,急迫而诡异,像是声声敲在观众的心上。全片的音乐少而精,放的位置也可圈可点。梅珊的几个唱段或者勾起对往昔的追忆,或者反映现实的悲凉,无不表现的淋漓尽致。在空阔的房顶,或狭小的四合院通道,一个身着戏装的妖艳女人,唱着曾经的曲子……是怎样的意境啊。而围绕颂莲和雁儿的那段女声合唱,很简单的京昆调子,速度越来越快,然后戛然而止。配合着无法避免的悲剧,还有什么比这更恰当?
四合院,一个封闭的世界。灯笼燃起或熄灭,人们“胜利”或失败,进攻或退却,一幕幕悲剧在这里上演。冬去夏来,不断有新演员加入这个舞台(注意到,这里是没有“春天”的)。然而所有人都被限定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逃不出,走不开。死给人的震撼总是强烈的。然而颂莲没有死掉,却是像幽灵一样在陈家大院日夜游荡着。可她最后是疯狂了还是顿悟了,终究是说不清的。
倩只总结出一点:“不要嫁有钱人,太受罪了。”呵呵,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http://fortune.512j.com/cheryl/?p=171
那个从未露面的老爷真是设计巧妙~~
大雪纷飞没古城,深墙大院要掌灯。三妻四妾死人井,疑是红颜殒葬声。
今晚在资料馆再看这部电影,张艺谋拍出了中国电影史上最伟大的恐怖片,具有中国特色的恐惧,不需要怪力乱神,在这个据说有五千年辉煌文化的国度里,最恐怖的正是它引以为豪的所谓仁义道德,透过大红灯笼的血色光,伴随着京剧唱腔,那股子恐怖直达内心,吃人的礼教,在它之下逃不出去唯有屈服或发疯死亡
小時候,你看電影,只是看,很多電影,你長大后,應該再看一次。
8/10。出嫁时颂莲故意与迎亲的花轿背道而行象征读书人的清高,刚开始嫌弃捶脚这种权力的符号但逐渐因为虚荣参与权力争斗,高墙大院的对称构图吞噬了颂莲的本性,老爷烧掉遗父的笛子也一种吞噬(自由),初夜老爷离开后她举着灯照见镜子中本性扭曲的自我形象;死人屋和借酒成疯背后隐藏的恐怖韵味很独特。
严重推荐外景拍摄地乔家大院,大家有空去玩罢~
不太喜欢这种单纯描述一个人怎样被“封建礼教”玩坏的过程的电影,主题一开始就很明显,过程也比较平淡没啥惊喜,除去牛逼的电影拍摄手法,牛逼的配色,牛逼的演员之外,这种电影拍的意义是啥?
这片之后让我对总是满脸笑意过分热情的各种阿姨十分抵触
以前的娱乐活动还是少,才有了大红灯笼的悲剧。换这会一个太太给台电脑上个网。谁管你老爷来不来啊
张艺谋颜色运用的巅峰之作。
太爱那悲凉的气氛了。尤其是清晨三太太在屋顶唱戏,美到极致了!
以前说“有人管是一种福气。”估计现在说“有人日也是一种福气。”应该没有人不答应。院里的人所有的高潮都被两个字——锤脚所隐喻了。个人认为这是张艺谋艺术成就最高的一步,无论是从画面、配色、故事构架上来讲都堪为经典!挂灯笼的那个镜头好侯孝贤,后来发现监制就是侯总的哇~
大太太甘于沉寂二太太活得太累三太太通透了了仍是戏散曲终空繁华一场四太太清高拿劲儿迫从流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了又止于落目该出招时不出招不该出招瞎得瑟害人害己纠结矛盾不知惜命疯有可缘 雁儿最可怜 心比墙头瓦高命比灯笼纸薄 败在倔强毁在看不开 深宅大院未必封建云云 不过缩影尘世冷暖罢了
张艺谋没给最大的爷一个正脸镜头,这才是谋子最棒的片。
旧中国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人性扭曲?记忆最深的是那锵锵的敲脚声。
工整对称的画面美学,本身即像封建宗法所谓的规矩。 符号隐喻多得不寒而栗。国师那时的叙事真是简洁啊,好多内容直接就用红灯笼和梆子声交代了。
张艺谋代表作,威尼斯银狮奖。①极具形式感与象征性,幽深闭锁的深宅大院,点灯吹灯封灯,锤脚点菜;②批判传统封建制度,男权至上,勾心斗角与相互算计;③浓烈的色彩,从红艳灯笼到阴森诡异的黑灯笼,从暗青砖墙到皑皑白雪;④点题的京剧唱词和飘渺配乐;⑤结尾的抽离与叠化,没有春天,只有宿命与疯狂。(9.0/10)
捶脚那个性寓意太浓了。监制是侯孝贤。
人走茶凉,吹灯拔蜡,非疯即死。这电影真是完美,赞叹一下。。何赛飞真不错
私以为这就是一部真正的中国恐怖片,“封建”二字即其心脏。前三分之二尚有扭捏,不料最后开挂,完美的镜头调度与变味的京剧乐里应外合,把一切推向真相解放与心理失控的双重高潮,就此羽化登仙。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张艺谋超脱国师之名、作为世界级导演的疯狂。比《活着》牛逼,不出意外是他巅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