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9月份《万象》开篇李欧梵文章里的说法,《侠女》中演书生顾省斋的石隽,本来是在书斋中做学问的,结果不小心被胡金铨给看见了,非要他从影,因为觉得他长得很有“古代书生气”。
石隽是什么样呢?国字脸,剑眉星目悬胆大鼻子,宽厚的嘴唇,一笑就露出一口冷森森的白牙。长得是挺有英气的,当然,偶尔看着也挺猥琐,但跟很多人眼中的中国古代书生,可能还差那么一点意思。比如徐克(?)的《倩女幽魂》系列,就是选的张国荣作为古代书生的典型。
实际上,不仅是“古代书生气”,可能胡金铨整个电影世界营造的意境,都不过是“想像的异邦”,对他电影的评价,可能很大一部分都建立在对这样一种想像中的武侠世界的认同或者是不认同上。比如李欧梵,就是按照自己对中国古代的理解,来区分胡金铨、李安和张艺谋的三场竹林戏的。他认为胡金铨的戏更好地表现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以及基于这种认识地“全境美学”,所以相较而言,要比张艺谋“直击感官”的“浮面美学”强得多。他说的这种理解,不仅是视觉和听觉的元素,而且有思想、信仰和价值观的元素。但是这个老家伙显然是文债太多,写东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看他也是个浮面文字匠而已了。
《侠女》中的典型意象包括:
芦苇。破败的靖虏屯堡里,长了很多正在飞花的芦苇。比较奇怪的是,我记得小时侯,都是深秋的时侯芦苇才飞白絮,按照片子中其他的场景,比如小溪、竹林和树林,看起来是一派春日光景,偏偏芦苇是白的。估计这也是跟《英雄》中的黄叶一样,是为了芦苇而芦苇的吧,也可能是我长期不事稼穑,节气的判断出了问题。不过芦苇的造型感确实很强,把破败的感觉衬托得相当好。
竹林。这是《侠女》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场戏了。剪辑的节奏感很强,远景和特写交叉,让人精神振奋,虽然有的时侯书生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助手的特写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出现。最后两人一起出的那一招也很经典,相当潇洒。
寺庙。深山中的寺庙,跟英文片名:接触禅,相合。这个场景多多少少有些“戏不够,和尚凑”的感觉,而且在下部中和尚显然已经喧宾夺主,变成了圣人的伟岸写照了。我觉得胡金铨的电影多少有些游戏的随意色彩,这就是个例子。
另外的重要场景还包括小树林混战、夜战靖虏屯堡、怪石酣战和最后的旷野呼唤,不过这些场景的中国特色并不甚明显。所以比起来,胡金铨营造古中国特色,或是武侠世界的道具,并不比现代的大片导演更丰富。那为什么他的电影世界,能得到更多自认为对中国文化浸润较深的所谓文化人的认同呢?我也不太清楚,但要说起来,可能确实是美学意蕴更足一些。
还是以上面说的三个典型意象为例子。
芦苇。《侠女》中的芦苇并不是《英雄》或者其他大片当中那样一味傻多傻多,以色彩和画面的饱满取胜,而是布置得疏密有度,远远看来有些国画的意思。芦苇主要是用来装点靖虏屯堡的,这是一个废弃的将军府。印象中很多大片愿意强调古建筑的奢华与高大,使得中国古建筑中人与自然的韵味全失,而且往往从正面拍门楼(可能跟在影棚中摄制有关系),失去了大部分的细节。但胡金铨的这个破败的将军府,却往往有:一、角门后的院子;二、厢房边的小路;三、一进一进的层次关系;四、屋檐正面与侧面的完整表现,这无疑使得场景的细节还原更加真实,也更加有文化的意味。这也是我最激赏《侠女》这个片的地方。
竹林。竹林的颜色很真实,按照李欧梵的说法是没有经过后期的加工。《卧虎藏龙》中的竹林大战是在竹稍,比对沉重与轻灵。《侠女》中的竹林大战跟《十面埋伏》一样,是在竹下。按照中国古代文人画,画竹子最重要的是疏与实、密与稀的结合,以及对竹子“风骨”的再现。胡金铨的竹林,用大景深镜头强调的层次感很好,远远近近都看得很清楚,更何况还有吹出来的烟雾,更加强调了画面的景深感。虽然没法在构图上呈现出文人画一样的意境,但疏密相间的感觉还是出来了。
寺庙。这个寺庙连山门都没有出现,更别说什么大雄宝殿了。只是在绿油油的深山里,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显出几重屋檐、一座佛塔。这正是胡金铨引人称道的地方。中国古代艺术的精髓之一,就是在无中看到有,在空处看到实,在局部中看到整体。用塔和屋檐来指代寺院,无疑是相当聪明的行为,比夯痴痴造个庙,傻乎乎搞座城,要来得省劲、且有嚼头得多。
除了这些地方外,一些细节也是让人感觉导演的精心。比如不管是街市还是靖虏屯堡,一律没有崭新的柱子和雕梁画栋的门窗,很有些岁月的风尘感,不像是专门为了电影搞过装修。在靖虏屯堡外的两个石狮子身上,还有斑斑蚀痕。不用蜘蛛网、不用满收灰尘,就这些小细节,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感觉。
最后说回来,有些人自认为对中国文化浸润较深,按照自己的口味选取电影,而且不遗余力地嘲笑其他,这点也挺让人不理解的。就像我们看不懂古文,就觉得百家讲坛讲的是狗屎,而朱熹的解说却是孔子的原意一样,实际上早也隔了十万八千里了。已经是在异乡了,五十步笑百步,都不过是在用想像建构一个世界而已,凭什么沾了“文化”没了“商业”,你的就更正确一些?
《侠女》改编自《聊斋志异》,以其跌宕起伏的情节、冷静悬疑的气氛、熟练精准的技巧和渗透其中的禅思哲理受到如潮好评,获得戛纳电影节最高技术奖,将中国武侠电影在世界范围内推向了顶峰。
这部中国武侠电影的扛鼎之作是中国“作者”导演第一人胡金铨花费三年时间精心打造的。拍摄周期之长、耗费金额之巨在当时都是空前的。虽然因时代原因商业利润惨淡,但其在华语电影史上的里程碑式意义是此后所有武侠片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香港动作片自胡金铨开始注重打斗的视听语言,逐步吸收了国外优秀影片的处理手法,终于逐步确定了比较明确的风格规范。
正如约翰福特的野性西部与黑泽明的忠义武士一样,胡金铨的电影有着独特的美学考究,创造性地把中国传统戏曲元素融入到了类型电影之中,赋予之前武侠电影中单纯挥舞刀枪棍棒的世界中悠然雅致的中国神韵,节奏精确、剪辑考究,戏剧化的人物亮相与器乐伴奏,具有独特的胡氏武侠风格——素雅淡薄,苍劲雄伟,挥洒自如。他的电影中的冲突地点多在边疆客栈与竹林寺院,寄托了他对侠客忠良的演绎以及对民族国家的思考。他的电影大多黑白分明,十分概念化,以女侠的塑造为突出特色。
《侠女》的武打较之胡氏早期作品,武打更臻妙境,深刻表现了佛禅境界,片中人物象征儒、侠、释不同的价值观,文人卷入朝廷党争的漩涡,民间义士与阉党宦官展开恶斗,高僧收拾残局,为之引渡。这种武侠禅思为以复仇推动情节发展的武侠类型片提供了思想升华的典范,并以个人创作承担中国的文人传统,探寻人生真实意义的释放,为其以后的《山中传奇》《空山灵雨》等作了很好的铺垫与过渡。
除此之外,《侠女》中的市集废堡、荒山野岭等都呈现出丰富的空间感,角色性格塑造入木三分。竹林打斗一段已经成为武侠片中的无上经典,俊逸洒脱,飘然曼妙,节奏缓急有致,构图优美考究,富于天人合一的韵味,以至于今天的《卧虎藏龙》《十面埋伏》等影片都不约而同对这一神来之笔致敬。徐克、吴宇森等导演都不同程度地受其影响。
《神女》分上下两集,因导演过于精益求精而预算超支且与制片公司产生观念分歧,历经坎坷终于完成,但绝对堪称胡氏作品的巅峰力作。它融动作、悬念与意境为一体,在港台与东南亚掀起新武侠片的热潮。
这是一部十分考究的电影。影片还没开始,仿宋的字迹、粗糙的宣纸就将观众带入一个颇具真实感的世界里。电影开场,大全横摇,茂密的芦苇、幽静的废堡、斑驳的石狮,每处布景都是如此一丝不苟,据说当年胡金铨为了追求绝对的真实感常常特地跑到故宫博物院寻找明代风俗画进行考证;他不仅操刀镜头与剪辑,连服饰与动作都要亲自设计。
这是一部很“中国”的电影。书生与侠女缠绵的夜晚,琴、酒、花、月,正所谓“花好月圆夜”是也。两人的情愫尽在变幻的天气、摇曳的荷花、倒影的月影中表现出来,具有古典诗词般的写意美。而结尾的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人物命运亦保留了中国人心中的传统观念。
传统武侠故事中,正邪交战、邪不压正就可以结束了,而在这部《侠女》中出现了衍文性的情节——侠女不辞而别,顾省斋被东厂特务盯上,女侠又在高僧帮助下救出了顾省斋;东厂头目假装皈依佛门却突袭报复,高僧伤口流出金色的血液,所有人跪倒在高僧面前。这样的安排对于胡金铨来说并不是多余的——在他随后的作品中,对高僧和佛教的描述仍然贯穿其中。他从小生活在北京,接触大量传统文化,身处港台仍眷恋故土,顾省斋的人生境遇是胡金铨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写照,体现了乱世中找不到人生方向、只能以文化自守的疏离感。最后一段衍文与作者寂寞不安的心理以及寻找解决方案的尝试是分不开的,代表了一代文人的无力与迷失。顾省斋的软弱和无力也许也是作者对自己的反省与剖析。
评论家张建德如此总结胡金铨的成就:“后世将会记得他是在理论实践上提出戏曲风味电影的中国导演,成功地将电影技巧与传统戏曲艺术融汇贯通于电影中。在这一方面他依然是无人能及的。作为一名艺术家,他在香港与台湾影业内的成就的确充满英雄感。胡金铨将武打类型推上电影概念的九重天上。在试图融汇中国戏曲与电影这种源于西方艺术形式时,胡金铨也许就是佛学里提及的周子,将观众从东方的河岸渡到西方,然后再将他们渡回来。”是的,这便是胡氏武侠美学最重要的一点——使中国武侠片具有传统的、戏曲化的韵味与美。
开场一段画面是黑夜下的蜘蛛网,随风摇晃,幽暗诡谲,颇有《聊斋》之风。荒芜的高山、耀眼的光晕,长达5分钟的缓慢摇镜头在人物出场前将环境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剧中人物逐一登场(侠女杨姑娘第27分钟才第一次露面),每个人出场后都带有身世之谜,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这与中国戏曲中抖包袱前的蓄势颇为相像。次要人物毫无招架之力,英雄主角得到高度颂扬。
另一方面,人物的动作无疑也是戏剧色彩十足——顾生去庙中窥探,要先环顾四周,结合打击与弹拨乐器的伴奏,一板一眼似京剧亮相(戏剧舞台是多面的);出手动作要有一定缓冲及表现力;急剧变化的表情会有急推镜头,突破了戏剧舞台的视点局限,器乐伴奏提醒关键情节、刻画人物心理甚至组接镜头;在性格塑造上,顾省斋的懦弱妥协与杨之云的冷峻果敢形成了鲜明对比,各自有血有肉、栩栩如生。
电影的布景也如舞台般精致得令人折服。《侠女》中明显可见导演对于前景运用的偏爱,芦苇、竹竿、烟雾、扬尘,纷纷扬扬,形成很好的视觉层次,尤其在远距离移动中,错落有致的大全景中一行人马显得极富张力;顾生接娘离家出走,二人的剪影在窗棂上皮影戏一般。
最后,电影终究是电影,较之于戏剧有着更加复杂的景别、剪辑法则。在表现废堡的镜头中不似普遍的全景,而是更多地把焦点对准后院、小径、芦苇间,多种景别角度变化独具匠心;竹林间间或有窥视的角度,富有剑拔弩张的气氛——据说这场戏总共10多分钟,却整整拍了25天,后期胡金铨亲自一格一格精剪,不愧是武侠电影史上最经典的段落之一。表现二人交流时通常采用中近景,表现人物心理则用特写甚至大特写;打斗场面全景表现对峙局势,过肩反打、单人中近景切换;发力受力、投掷躲闪则借鉴了西方的二镜头剪辑手法。
综上所述,《侠女》是华语武侠电影中至高无上的光辉巨作,如果说在西方《教父》为世界上所有的黑帮片套上了紧箍咒,那么在东方,《侠女》则为后来所有的武侠片预定下了装新酒的宝瓶。
顧省齋母子回至家中,楊小姐在團窩頭。彼此招呼,方見楊小姐一笑,這是禮貌而已,這人情斷不可失。古人講禮,化作生活方式裏,本能如呼吸,無禮的人沒有生存空間。寧肯不講理,也得要有禮。冷若冰霜的人,笑起來很珍貴,簡直像拾到了寶貝。我看楊小姐笑,便有些吃驚,覺得不是我的本分能看到。
顧母問她:“喲,你臉怎麼了?”適才屋頂懸貼,蹭了額頭。楊小姐先是一驚,抹了抹額頭,卻笑着轉移了話題,探着身子問顧母:“您好點兒了吧。”顧母果然没追問,歎息自己了:“老啦,不成啦。”這邊廂楊小姐還在抹着額頭遮掩。這橫斷得絕妙。没有編什麼瞎話搪塞,輕輕一撥,省卻多少無謂閑話。觀眾在等楊小姐如何解釋,偏這般輕巧避過,一點俗套也無,今日未必有這般設計。編劇該學學惜墨如金,也給人家省點兒膠片。
顧母把那包藥放在桌上:“這一大包藥。”給藥特寫,下一個鏡頭淡出到楊小姐煎藥的藥瓢。這是十分老舊的手法了,在老電影了經常見。87版電視劇《紅樓梦》經常會在需要時給牌匾或者一件物事特寫,如“天香樓”“敕造榮國府”等。這老舊的手法可能失之迂回,但現在不用了,反倒覺得天寶遺事。
顧省齋問楊小姐認不認識石瞎子,楊小姐一驚,轉而微笑說不認識,一時忘情,被藥燙了手,掀簾兒進去避開。切莫看做閑筆,這是為後文鋪墊。顧這一問,楊方才警覺,有後文傳紙條給魯大夫“顧省齋非等閑之輩”。否則,顧對石瞎子只是私下疑惑,何以令楊小姐知之。
顧母與楊小姐在裏間的對話家常人情。顧母認為楊小姐不肯嫁的原因是“嫌我們家窮”,不料楊小姐一笑:“我們家還不是更窮。”笑着說,那份淡然不在乎貧富的口吻非是嬌生慣養官宦小姐所能說出,亦非草莽兒女這般灑脱,必是經過盛衰之變的詩書人家的炎涼體會。
老人家有意把話題扯在兒子終身上,流露絕望之情,既是以之動楊小姐意,又有真實自憐情。前文講過,窮人的婚姻形式大於內容,娶媳婦兒的重點在於“娶”,没這個行為人生就是不完整。直至今日,兒女婚姻仍然關系到了自己人生的完整程度,父母無法把自己的生活和下一代割離。於是,顧省齋的不婚,對母親說不僅是不孝,而且是自己人生的失敗。
楊小姐聽完顧母歎息後流露的表情,我突然想起“愀然”一詞,出自《赤壁賦》“蘇子愀然,正襟危坐”。不知為什麼,第一眼反應馬上是這個詞。那個“秋”字或許能形容盡。看蔣勳《孤獨六講》的“革命孤獨”提起秋瑾,心為之冷熱。現在看,方覺楊小姐或徐楓身上頗有影子。徐楓之淩厲,有孤注一擲的叛逆和狂傲。也想起“忡然”二字,出自《紅樓夢》林黛玉聞“芙蓉女兒誄”改動字句後“忡然變色”。但這“忡然”不比“愀然”有下定決心的慈悲和愁苦。僅這個表情,非常之古文簡潔,沒有閒言碎語旁支情節,就此打住,後文呼之欲出。我甚至看見了文字的跳動,感覺很奇妙,無法訴說。
白天,市上,顧省齋和魯大夫打招呼,問他東廠番子事,點出門達。當問到歐陽年時,魯大夫警覺。此時恰好扮成男裝的楊小姐假裝經過,扔了張字條給魯大夫:“顧省齋非等閑之輩”。楊小姐識人矣!此非為顧氏正傳,實是楊小姐正傳。
楊小姐把顧省齋引到荒山處,現身:“顧公子,今天晚上到我那裏去一趟。”這荒山亂石雜草,還有煙霧籠罩。老胡喜歡噴煙,把個氣氛襯托得十足,荒山越發其荒涼。太幹淨就少了神秘莫測。不過今日之影視再用煙,反倒有些使勁了。為何?蓋舊時的影片風格不是完全寫實,還有些擺脱不開的程式化大寫意,如胡金銓京戲的鑼鼓點,這些元素綜合在一起就很好看。但今日之影視擺脱了舊時的風格,再用舊時的一些元素就未必能好看。87版《紅樓梦》用配音,能很好的配合人物略帶舞台化的表演,而新版趨向於生活化,再用配音,顯得假模假式。
徐楓那個男裝戴鬥笠立在亂石上吩咐顧省齋的鏡頭太有範兒了,皂衣白領,鬥笠的兩根帶子隨風飄動。
在看《侠女》前一个小时的时候,我始终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晚上躺在床上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一些对于此片的评论,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前面这几个出现的人物似乎都没甚表情,杨女侠更是没说几句话,我的不舒服来自于在看多了现代武侠片细腻的感情、人物心理描写后乍一看这种以动作、故事为主的片时的不习惯。
但其实这种以人物动作、表情为主要表现手法,忽略人物内心、感情表现,并将作者完全置于中间场的做法在中国古代的传统话本小说中十分常见。在这些小说中,因为你看不知道人物的内心想法,有时候会对他们的行为对话产生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过这可能也是现实中人与人交往时的情况。从自我看来,别人如同一个黑箱,你只能通过他的言行去揣摩他内心的想法或者此人的性情爱好,而不会指望他自己来告诉你,因这种告诉往往与你自己亲眼所见大不相同。
不过,也有人认为这些人物俱是脸谱化表现,大多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而不似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但私以为以胡之爱好传统文化,追求超越精神的背景来看,他这样的处理倒也无可厚非,反而是对中国传统小说、戏曲的一种继承式发挥。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胡关注的乃是人与人之间的横向关系,而非纵深的探索。
但是侠女中有个人物,就是顾书生,这个人物的性格值得我们注意。我感觉这个人物在纵深面上有所发展。
欧阳年问他信不信鬼神之说,顾冠冕堂皇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欧阳年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可从顾前后的表现来看,他恰恰是一个对鬼神之说充满好奇的人,甚至都有了神经质的味道。比如,前面他的夜探破庙,故意制造出阴森恐怖之氛围实则反映的是书生眼中的破庙,他觉得这里面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后来欧阳年来叫他画像,有一个欧阳年眼部特写,十分诡异。画完之后,他又趴在门柱上看欧阳年离开的情景,发现他鬼鬼祟祟,专躲道士和尚,一回头人又突然没了。这里如同鬼片一样的拍法同样反映了顾眼中的世界。他天天疑神疑鬼,甚至疑到了光天化日下的人身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探破庙,又怕又好奇,但好奇始终占着上风。再结合后来的颇有些多管闲事的表现,可以看出这个不热衷于功名的书生却是个于平静生活中喜寻刺激之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娱乐八卦的潜质。同时,顾又有些自命清高,自认为“熟读兵书”,不屑于乡试,倒想在其他事情上(比如在墙上贴符驱鬼,再比如后面用了些小计谋帮杨杀门达)实现自己的才华(当然也源于他善良的本质,自信身正不怕鬼神,同他相比,那些东厂之人却是很快便被他们一干人的装神弄鬼给吓住了)。从他成功后自诩为诸葛孔明面对自己的“杰作”狂笑数分钟也可看出,他此时可谓是自我膨胀到了极点。甚至从这杀戮当中找到了快感,觉得实现了自我价值。但是当他踩到了尸体后,他又陡然觉得寒毛俱悚,以前对待鬼神时好奇坦荡的心态荡然无存,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他设计的这些机关造了多少杀孽,大叫“杨小姐,杨小姐”。我感觉这个情节有对从前武侠小说、武侠片当中对反派人物像砍瓜切菜似杀戮的反思的意思。我自己原来看武侠的时候也经常有这种感觉,好像这些反面人物(包括很多身不由己的小喽啰)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样,一刀一个,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彰显侠客的豪气干云、嫉恶如仇似的。我一直期望能从现代的武侠电影或者小说中看到对此的讨论,没想到却在60年代的《侠女》当中看到了。接着顾看到慧圆大师一干人等来了,他狂喜地奔上去问的竟是“大师你有没有看见杨小姐?”一干僧众在掩埋尸体,他却一个劲地找杨小姐,从慧圆大师的神情上来看,大概也是觉得这是个没慧根的。所以他的自我质疑其实并不彻底,千山万水找杨小姐应也是想找到这个他造成杀孽之最初善的目的来聊以慰藉,说服自己并没有做错。综上来看,胡老在这个人物身上应该是下了重力的。
相比而言,反倒是本片主要人物侠女更像是一个被符号化了的女性。她穿白衣,冷若冰霜,前面很少开口说话,下山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与书生的那一晚纯粹是为了给他们家传宗接代,勾引书生唱的曲子竟然还是李白的《月下独酌》,私以为胡让杨唱这首曲子应是有深意的,看看词的最后一句: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其实已经暗示了后面的发展,杨对顾说:你我孽缘已尽,那些个事就不要再提了吧。而杨在报仇后也是留下孩子便上山出家了,“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我认为应是期望两人都能忘却世情,从佛教信仰中去寻找归宿的意思,不过最后只有杨这样做了,顾却始终割不断红尘烦恼丝,踏遍千山万水寻找杨。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杨最后的开悟出家却是把仇家杀了之后再去出的家,她呆在山上的两年却并没有放下仇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了断俗事?那这与那些造孽之后又去出家赎罪的人又有何区别?出家反倒成了造孽有恃无恐的理由了?
再说《侠女》的武打段落,是极有风致的。也许是看多了后来武打大片中的特效,飞来飞去,再看60年代简单利落的武打,主要用剪辑去完成这些场面,倒也别有一番味道,特别干脆洒脱。竹林击敌一段,动静结合,雾气氤氲渲染气氛,阳光穿叶间间隙而过,一缕缕射下来,很有万剑齐发的气势,使得这整片竹林也变成一个刚(剑一样射下来的光)柔(雾气)结合气质的表演场。战前四人所立位置与变化增加了一种战前肃杀冷凝的气氛,很有些古龙小说的意境。借竹下飞一击即中那一刀也格外潇洒。还有结尾时树林中的最后一战,禅师们从崖上跳下来的慢动作画面穿插树林河流的镜头,使得禅的味道非常浓郁(只是没什么实际意义)。
对于《一缕禅机》这个片名来说,胡金铨在表达他的这点“禅机”上似乎有点过于表面化。比如大师们每次感化恶人用的都是阳光下自己的表情,以及最后大师留出金色的血液,手指西方一段。说实话,并没有感染到我。也可能是我们现代人善用理性来思考问题,如果光只用一些感性的形象丢给我们,或许有一时的触动,但彻底让我们有所开悟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也可能是我没啥慧根,因为艺术音乐之类也是用感性形象来感染人的)。就像最后许显纯在大师一番谆谆教诲之后还假装被感化却行的是偷袭之实。而且片中的这几个大师放的太高了,始终站在上面看凡尘种种,似乎与我理解的“生活禅”“人人皆佛”的理解不太一样。如果说胡有在此片中传播禅理的目的话,我认为并不太成功。
综上来看,我感觉《侠女》的主要成就还是在他的美学、意境方面,至于其他的,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篇是刊登在《电影手册》 2015年7-8月号上的长文,由深焦翻译。个人觉得写得很好,看到豆瓣上没有,所以就搬运过来了。
原文作者:Vincent Malausa
胡金铨执导的这部代表武侠片最高成就的电影于今夏重登大屏幕。这个重新修复的版本,让一次无与伦比的美学冒险重现光彩。
1975年,《侠女》在戛纳电影节初试啼声。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该片从众多杰出的武侠片中脱颖而出,并被一种神话的光环所笼罩。这既得益于导演胡金铨(1931-1997)独特的个人魅力,也因为他用一种毫无拘束的方式实现了一个天马行空的计划。这次由Carlotta公司发行的4K修复版的《侠女》是长达三个小时的眼花缭乱:从颇有用心地将故事安排在一个受宫廷密探侵扰的小村庄,到几位被朝廷通缉的侠义之士与阴险狡诈,专横跋扈的宦官魏忠贤手下的东厂杀手之间斗争的不断升级。眼花缭乱,在这里应当以最字面的意思来解读:整部电影玩味的是令人惊艳的艺术造型和布光照明,以此再次强调胡金铨电影中的绘画要素,这在当时把武侠类型片提高到了一种太阳和宇宙般的未知高度。在这部片名如此有禅宗意味的电影里,佛教这个主题只是轻描淡写,使这部电影更为着力之处在于对光线的追求,这明确地体现了一位导演与众不同的技艺:他将电影浓缩为那些最不可捉摸的元素的集合----在绝对的澄明中捕捉能量、力量及运动的起伏。
胡金铨的雄心壮志
今年“戛纳经典”单元放映了这部大师级作品的修复版,这距离它第一次在戛纳亮相已有四十年之久。彼时发掘这部电影的皮埃尔•李思安(Pierre Rissient)顾了这部日后被众人推举为“史上最伟大的华语电影”的动人故事。事实上,《侠女》是一部经过多年酝酿的不同寻常的电影。胡金铨任职于香港邵氏兄弟时,尽管总体不温不火,但他还是拍出了令人惊艳并引起武侠片革新的《金凤凰》(1965)。之后他去了台湾,并于1967年执导了《龙门客栈》(该片修复版也于8月12日在法国发行)。这个新的制作环境让作为导演的胡金铨更自由,能够在艺术上更精益求精。而《龙门客栈》在商业上的成功则进一步给予他更多的创作空间。于是一切就绪,准备开拍一部前所未有的规模宏大的电影,让处于荣誉巅峰的胡金铨(他才刚满40岁),得以在摄经费充裕的情况下尽情展示他在审美和叙事方面的功力。该计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专门修建了古城中心的布景,并计划之后作为电影公司的永久片场:场景的搭建,再加上等待苔藓生长、堡垒自然风化的过程足足耗费一年有余。
这部电影的拍摄分两个时期,总共花了90天时间。第一个时期因为《龙门客栈》的收益分配问题戛然而止。胡金铨中止了电影的拍摄,去美国呆了三个月之后拒绝回到台湾。剧中演员于是去香港跟他会合,继续这趟光影的冒险之旅。这部命运多舛的电影还经历了一些发行方面的黑幕。当《侠女》还处于拍摄阶段时,电影公司就决定在导演不知情的情况下,先上映前一部分,而且没有任何形式的通告提醒观众上映的仅是电影的第一部分,于是这个畸形的片子遭遇意料之中的票房失败。后面发生的事情令人难以置信:这部电影在台湾和香港市场上有多种版本,但是直到四年后参加戛纳影展时(此片获得了“最高综合技术奖”),整个世界才得以完整地欣赏这部风格独特的鸿篇巨制。一个本来前途光明的导演如何能在一系列挫折后还能坚持下来,克服各种经费困难继续拍电影?奥利维耶•阿萨亚斯曾在1984年的《电影手册·香港特刊》上写道:“胡金铨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却并不用它来拍那种类型片,而是追求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创作。”《侠女》出自一位野心勃大、思想深奥的电影人之手。这位经受过良好美术、审美训练的艺术家,断然不可能拍出彼时电影工业所要求的那种形式死板的类型片。
白热化
虽然有史诗电影的长度,但是《侠女》的剧情可谓平淡无奇,故事也好不浪漫。胡金铨并不心急,他只是扩充了一个追捕的故事,这与《龙门客栈》在关键剧情上——一帮狡猾的大内密探集结在荒原中的一间客栈里——颇为相似。不过《侠女》倒置了《龙门客栈》的叙事方式(这次是叛党们在靖虏屯堡里等待他们的追捕者),并且还花了大概一个小时详细介绍那个后来与东林党分子联手的顾省斋和他母亲相依为命的村庄。外人进入村庄,种下了祸根,似乎在光天化日下做着偷鸡摸狗之事,这些情节都在逐渐迷惑观众。镜头下那些隐藏在街道深处的不正当交易,人物各种令人不安的行动以及那些接连而来的相遇,各种蛛丝马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而它的复杂性和精密性则一直阻碍观众看清这个蓄势待发的血腥阴谋。
这场戏没有打斗动作,而是建立在一连串等待和延迟的效果基础上,跟村庄旧堡内那个隐蔽的地方相呼应。躲居在那里的由徐枫饰演的神秘年轻女子杨惠贞,令顾省斋一见倾心。如此神秘可疑的朝廷通缉犯出现在一个跟村庄本身以及那个传说闹鬼的堡垒一样复杂的空间,说明导演明确地想给观众制造一个黑暗浑浊,变幻莫测的环境。单纯的顾省斋的视角在这个充满迷惑性的游戏中就像唯一的中转站:他的扮演者石隽,睁着黑色的大眼睛,似乎在试图看清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在观众的视角(他渐渐识破情节中的假象)和导演的想法(凭借他的军事才能逐渐开始领导整个叛党队伍)之间建立起联系。最初在女主角杨惠贞和阴险狡猾的东厂千户欧阳年决斗的时候,作为旁观者的顾省斋因为刺眼的阳光和双方身手之敏捷而睁不开眼睛。然而在朝廷军队进攻老城时,顾已经成为一个杰出的“场面调度师”:他安排那些灵活的木偶,投石器和幽灵来吓退那些进攻者。
这种思考角度的交替使顾省斋不仅扮演一个目瞪口呆的旁观者的角色:他对杨惠贞以及她的追随者们 (石问樵,鲁定庵和慧圆高僧)的高超武功敬而远之;他还是导演的化身。从《大醉侠》到《空山灵雨》(1978),胡金铨一直善于在一个逻辑结构中保持形式上的创新和疯狂的运动偏向,这使他的电影更富节奏感。他对那些简单的观点转换的重视,使得整部电影即使没有高潮迭起,也不断迸出火花。没有哪部电影能够像《侠女》一样如此单纯地用自己的方式将每个人物塑造成一种概念(力量,精神,技巧,知识等)的媒介。而这些概念又被融入一种充满力量和能量,并一直挑战造型法则的电影创作中。在那段神话般的竹林大战里,因为剪辑、演员飞快的动作以及摄影机的共同作用,空间被压缩成一个看起来像从内部破裂的绿色房间,这使得那些变成投射物的身影处于一个不断被重组的拍摄环境中。在进攻堡垒那段中,我们同样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进攻的官兵们战战兢兢地发现那些鬼魂和一系列假象造成的可怕元素。这一段通过加速剪辑达到了一种失控的效果。
一部宏大的电影
如果这部电影很难懂,那是因为它具有强烈的导演个人风格:类似一种拍摄进程,它展露了导演在艺术方面的秘辛。假动作和假象的运用让整个村镇在虚构的幻影下变形。那个夜晚的进攻以杀戮结束,而策划这一切的顾省斋第二天给予了明确的解释:作为军师的顾在荒芜的旧堡里从高处冲下来,沿路开动自己精心制造的所有“特效”,同时为自己高超的才能大笑。这种重温前一个场景的方式,展示了一种现代独特的戏剧维度(我们发现了布景的反面),在片中产生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讽刺效果,虽然京剧里滑稽可笑的荣誉感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这部电影。这个讽刺的缺口被电影(当那群僧人开始另外一项让顾激动恐惧的仪式:在地上挖坑埋葬那几十具分散在古堡各处的尸体),确切地说,是被存在于胡金铨所有作品里那种抽象的野心所压抑,而这种野心正是他影片中那种狂热美学的依据:为了将顾军师遣回他做鬼脸的丑角位置上,大笑与惊恐在这里互相抵消。
片中人物被迫使用简单有效的力量,在一个比他们强大的世界里求生,组成这个世界的广阔空间却往村庄周边延展。这种枯燥写实的基调使得这部电影无法朝传奇史诗片方向发展,而且从一开始除了造型和运动方面,它扼杀了一切情感因素,不过这种基调正是今天看这部电影时最吸引我们的。相对于具体形象化,胡金铨毫不犹豫地优先选择抽象概念。从这个观点出发,《侠女》与那些支配拍摄的自然因素和精力保持着一种宏观抽象的关系。慧圆法师是片中最重要的人物:他每次出场代表的都是一个拒绝暴力、粉碎一切进攻、不可毁灭的形象。作为四处逃亡的杨慧贞的保护者,是他让侠女接触到了禅宗。导演通过逆光拍摄将法师伟岸的身影和太阳的光芒连接在一起:敌人们无法盯住他,被从他身躯射出的光线晃得睁不开眼睛,或者就像最后的大结局,面对许显纯及其手下时,他一个简单的转头,就引起视觉上的失衡,使得对方神经错乱。
这种运用太阳光的拍摄手法,给整部电影带来了最壮美的画面。如果把胡金铨对于幻影的审美比作环舞曲,那么这里就是最高音阶。这个发生在白天的充满幻觉的大结局,比进攻屯堡时的夜战更激烈。画面衍射出一系列幻觉效果(尤其是红色负片的出现),这也许可以被看做是导演对绘画艺术最完美的概括。在现代电影中跟它类似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场景非常少见,虽然人们可以由此联想到苏莱曼•西塞执导的《光之翼》(1987)中惊慌失措的结局。表现《侠女》的天马行空,在形式上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创造,以及引导他的故事的那种极端的野心,都体现了一种充分成熟的艺术。拍《侠女》时距离胡金铨在邵氏兄弟开始电影生涯不到十年,他拍摄的电影也才寥寥几部而已。虽然他后来的作品也有几部堪称经典(1974年拍的《迎春阁之风波》和《空山灵雨》),但是《侠女》之后,再也没有哪部作品能在表现他天才的审美方面——在伟大和平静之间达到如此的平衡。
- Fin -
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镜头和剪辑的叙事描摹抒情能力,五体投地~要是结束在男主抱着孩子离开,没有最后一小时大和尚各种逆光闪瞎,绝对能给五星(但这一小时当一部新片看也很厉害)~感觉胡金铨这是若无其事的把侯孝贤想做的某些事漂亮得完成了~至于前后断裂中途换主题什么的,都是可原谅的小任性~
一种拆解连续的动作,用几个片断构建起整体动作感的剪辑。一种反常规的悬疑铺垫方式。一种中国山水画风的构图,在横摇=卷轴的铺展下广袤的空间被无限延伸。一种空灵与飘逸。一种前后景的并置,多重性的空间。一种人在环境中如何行动,而非人如何影响环境的禅意和哲学。
竹林戏看了好几遍。胡金铨离开邵氏真是再明智不过,若一直在邵氏的假布景中,是绝对拍不出《空山灵雨》和《侠女》这样的作品。
4.5,这片若是着落于“侠女”复仇,则定是一等一的类型经典,但格局太小;但最后落于 a touch of zen,则太拖沓,对佛教理解和表现也太浮于表面。野心成就了这个片子,也让其最终无法完美。徐枫真是太美,而石隽的古装扮相真是本片瑕疵之一。
后面看得我失语了。顾省斋找到庙,杨小姐的孩子生出来,这么说顾省斋起码找了八九个月吧。好吧,也许他们春风不止一度。大师说顾省斋有难,他会算命?为什么会有通缉顾省斋的画像?好吧,也许那天晚上的番子没死绝?不过那天顾省斋一直没露面啊。如果通缉顾省斋,那他娘呢?疑点太多了,我好操心……
“你去对付胖的那个。”PPJJ说,她说得是洪金宝。可怜洪金宝最后死在自己老豆手里,连句台词都没有
那個攝影,那個剪輯,那個畫面,那個敘事,那個懸疑,那個竹林與大漠之戰,那個朝廷與“忠良之後”的關係,那個柔弱書生與強硬俠女的性別倒錯,那最後三十分鐘讓人看得無語的昇華境界,不愧是經典中的經典,不愧是神作中的神作,五體投地的膜拜,有時間要寫篇影評。
【武侠影展4K修复版】惊喜太多,以至于运镜设计还有故事节奏的一些粗糙和问题都被不那么显眼了。意外的有好多很有趣的心理剖析部分,竹林戏拍的实在太厉害了,结尾负片效果处理很棒啊,胡金铨还会这么玩。相比于中文片名的侠女,还是英文片名A Touch of Zen更适合本片。 8.7分★★★★☆
@ Sunbeam Theatre Super 3 Cinema 4K | 最后仿佛强行加塞的一段细想十分cult。比《龙门客栈》好太多,武打部分依然有强烈东瀛剑戟片色彩……摄影美。如果停在“杨小姐在哪里你有没有看到杨小姐”就有意思了……最后韩英杰那个角色老让我想起王千源……
剧情谲诡,意境高远,竹林一战堪称经典啊。那是一个没有替身、没有威亚、武侠还属于文艺片的年代...
4K修复版重映。好多场戏都巨长的原因大概是动作戏真的扎实,徐枫的一招一式都棒极,几乎能感觉到她的一次次发力,还有其他演员也是,所有人练得一定很辛苦。(啊,相比之下聂隐娘的打戏就。。。)另外经提醒,牯岭街的某些情节的确跟这部有点像呢
胡金铨代表作,中国首部在三大电影节获奖的影片,也是东方武侠片的里程碑。摄影和剪辑极为考究,服装和布景精妙绝伦,丛丛芦苇、荒山野岭、废堡破寺、茂林修竹,别有乱世侠气的古韵。配乐和音效借鉴传统戏曲,气氛营造甚佳。以负片表现日晒后的幻觉很有趣味。缺点是节奏较缓,禅佛流于表面。(8.5/10)
这三个多小时的电影专门分成上下两部,胡金铨始终高出同时代华语武侠很大一块,无论剧情、运镜、还是动作、深意,甚至对白都极考究。在生活气上,只有李翰祥能与之匹敌,难怪两人能是好友。
名为《侠女》,实则重心在于援助侠女的众侠士。前段极有耐心地铺垫、设悬念,中段层出不穷的截杀与反击,后段又回归佛门感悟。善恶忠奸分明的二元对置,胡金铨在这段“大逃杀”中折射着曲折隐幽的家国梦想。断壁颓垣、古刹荒斋、翠峰白苇、刀光剑影,画面古典气质浓郁,就是石隽的大眼白有点吓人。
近似于倩女幽魂的诡魅气氛作引,场景空镜剪辑五六分钟后才有人物登场,画面表达远多于对白,侠女平素是白衣短打,单只夜半私会时,改换和小倩相同的黑色长衣,同样的端坐抚琴,同样的池塘荷花。作为古装动作片,第一次打斗要到60分钟后才出现,儒、兵、医、卜、僧、侠女,多组人物互相试探、杂而不乱。武术动作显得更写实,动作有力步伐扎实,音效上强化刀剑的劈空声、兵刃碰撞的清脆、摩擦时的刺耳。竹林、夜战的高潮都堪称经典。到此处结束足以封神。最后四十分钟单独拿出来也是好戏,从武侠走向佛门玄学之境,可是连在夜战之后又续讲这么长,正邪主角也发生偏离,还是觉得稍微折损全片连贯感。
私心华语影史前三,古装/武侠电影首位。需要太多积累才能看懂其中万分之一,看懂其中万分之一即能收获太多。如果只能向全世界推荐一部最能展现中国古代图景乃至文化魅力的华语电影,我会选本片,没有犹豫。美国人有《2001:太空漫游》,中国人有《侠女》,得见此片是缘中大幸,必以终生习之为应。
今天在台北中山堂看了修复版,徐枫、石隽等主演演员均出席座谈会(不过没说什么新鲜的内容)。老实说看到古装侠客们在花莲太鲁阁(台湾中学生毕业旅行标准景点)峡谷间追逐,片中且称为“边塞”,感到相当出戏,大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感。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石隽映后说, 景色皆依旧,人事物已非。
书里说侠女“艳如桃李而冷若霜雪”,徐枫冷若霜雪有之,艳若桃李嘛,就差点了。
真希望CC能修复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