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爱是被遗忘的记忆
一个演员的咸鱼翻身,要在舞台上完成,动静堪比鲤鱼跳龙门,难度达到西天取经3.0,如果经书是雷蒙德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是,我们在谈论什么》,那么他们这一路上可谓历尽磨难: 先是遇到怪招乱出的麦克, 然后被女儿鄙视, 但是号称和他有代沟的女儿后来却和年龄不比他小多少的那个八戒麦克好上了,画面太残暴,不敢看,只能躲到门外默默吸一口烟,谁知被妖风呼得关在了门外,只能穿条短裤从大街上回到剧院里,屋漏偏逢连夜雨,影评界的观世音娘娘狄更斯老太太在这一幕闹剧后,毫不留情地点差评差评差评,32个差评。
看到这里,觉得Riggan很不容易,不仅觉得他不容易,觉得他代表的那一类演员都不容易,在看脸的社会,有脸的时候红了,于是被无情的贴上了“偶像”的标签,人老珠黄后,即使很努力,甚至到自残的地步,却摘不掉那个标签。
在咬牙切齿痛骂标签化的时候,却发现导演其实也在用标签化的方式表现剧中每个角色。
比如,与他相对对立的是Mike代表的演技派,评论界的宠儿,有才,自负,甚至有点不顾他人感受。和他们同台的女演员Lesley和Laura,长期默默无闻却努力着。那个总在酒吧里拿着纸笔将各人送上天堂或地狱的狄更斯太太,就像把自己关在奇怪小木屋里的巫婆,想想就汗毛倒立。那个长大了却翅膀被折断的女儿SAM。主要为了挣钱玩弄各种手段摆平各种事情的经理人Jack。还有一开始出现的那三个记者---文艺青年,胸大无脑的娱乐记者,和因为语言不通而频频假高潮的外国媒体。
这些人,都用他们的狂妄,无知,偏见,天真,勾勒出了一出出让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其中最让人觉得搞笑的场景还是Riggan的,当Riggan想要找一个新的演员的时候,发现他要的菲利普•塞默•霍夫曼在拍《饥饿游戏》,迈克尔•法斯宾德在拍《X战警》,杰瑞米•雷纳在拍《复仇者联盟》,COME ON, 你们这帮好演员怎么啦?什么,最佳吸金王是钢铁侠?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发现你跑掉的股票涨上了天。欲哭无泪啊,只能摇摇头苦笑。
然后你发现,纽约遍地是人才啊,就连街边的流浪汉,念起麦克白来也不会比你差:“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了片刻,就在无声无臭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 找不到一点意义。” (朱生豪译)“太过了吗,我只是想给你个范围。” 这句话也是那个被砸晕的男二号说过的话,我刚被骂得体无完肤,你来问我表演的意见?还是莎士比亚的?您埋汰我呢!
Riggan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无限辉煌过,现在却很落魄。这种心理落差让他分身出了另一个他---鸟人。我喜欢那个鸟人,因为他够真。在一个个标榜着文化,潮流,品味,权威,个性的环境下,只有“真实”才最可看。当然,“真实”看上去并不那么美好。
Riggan这个人物在我看来挺虚伪的,他选择雷蒙德的作品真的是因为小时候那个作家写给他的那些话吗?我认为不是。选雷蒙德,在我看到,只是迎合市场的需要,因为戏院市场,是鄙视畅销文化的市场。 这个市场可以让他回到报纸头版。
而鸟人坦白多了,他就是重新拿回他的舞台,让那些曾经遗忘他的人永远也忘不了他,就算舞台总有谢幕,他也要用他自己的方式,让人瞠目结舌,嘲笑所有人。
当Riggan将雷蒙德•卡佛给他的纸巾扔在酒吧的时候,那个Riggan败了,他终于和鸟人完美结合,翱翔在曼哈顿的上空,也翱翔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于是,一个更加真实的Riggan,“重生”在剧院门口, 想在舞台上做一个完美谢幕。
“你(们)爱过我吗?我被你(们)爱过吗?” “没有。” …… 嘣!
落幕之后, 不禁想问,这部戏的导演为什么选雷蒙德?为什么选《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我觉得作品中的这段话可以说明些问题,“但假如明天我们俩有谁出了事,我想另一个,另一个人会伤心一会儿,你们知道,但很快,活着的一方就会跑出去,再次恋爱,用不了多久就会另有新欢。所有这些,所有这些我们谈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记忆罢了。甚至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我错了吗?我说得太离谱了吗?如果你们认为我错了,我希望你们立刻给我指出来。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清楚,我率先承认这一点。”
爱情是一段记忆,可能连记忆都不是,更何况只是对曾经喜爱过的偶像?影迷们是非常薄情的,是喜新厌旧的,而曾经被爱着的明星们,被开始爱着的时候,最好就先承认这一点。虽然片中有大量对超级英雄电影的影射,有对影评人,记者代表的舆论的吐槽,但这不是一部恶搞讽刺电影,这是一部有点忧伤的电影,关于拒绝被遗忘的电影。
一个讨巧的回闪,Riggan只是伤了鼻子,他用一只鼻子赢回了聚光灯和媒体的追逐。但他却再也摆脱不了鸟人了。当他在厕所看到蹲马桶的鸟人时,他在想什么?
当他站在窗台时,他看到了什么?。
当SAM回来后,露出那个笑容的时候,又是看到了什么?
如果回到影片开头,我觉得,她看到的是那首诗。
Late fragment
Raymond Carver (1938-1988)
And did you get
what you wanted from this life, even so?
I did.
And what did you want?
To call myself beloved, to feel myself
beloved on the earth.
全诗用的都是过去式,是去另一个世界的他说,“称自己被人所爱,感受到自己,在世上时,被人所爱。” 这也是雷蒙德生前最后一首诗。
影片的节奏似乎是随着鼓声律动在前进,每当人物开始移动,鼓声就会响起,这种接近于心脏跳动的节奏,渲染了那种“喧闹与骚动”的感觉,隐隐透出一种诡异。
2 ) 自我实现的迷局
在入围奥斯卡最佳剧情片的诸多电影中,《鸟人》显然是与众不同的。它不仅有着充满魔力的、肆意纵横的电影语言,而且相比其他几部四平八稳的学院派作品,《鸟人》对人物内心、人的普遍性困境的狠辣关注,使它有了一种琐碎混沌中难得的人文气质。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过气的中年演员Riggan ,自编自导自演卡佛的短篇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试图以这部严肃的百老汇作品摆脱“birdman”(飞鸟侠), 这个带给他名利,也禁锢了他的好莱坞形象。不出意外,与事业的困境相伴而行的,还有家庭关系的严重问题。
这部舞台剧,也就成了他所期待的能够解决中年危机的方案。但他对自我实现、自我认知的迷惘和挣扎则无时无刻不环绕在他的周围。
在这个看似老套的故事中,《鸟人》的表现手法有两个非常醒目的特点:其一是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伪)长镜头——把剪辑点隐藏在快速的横移或者黑屏中,或者是利用特效,制造一镜到底的效果,使得影片直到四十分钟后,才有了第一个能被观众明显意识到的剪切点。
摄影师Emmanuel Lubezki在贡献出《地心引力》开头那个堪称2013年最美妙的电影长镜头之后,又在《鸟人》里前进了一步。但与《地心引力》那种平滑优雅、让观众身临其境的长镜不同,《鸟人》的镜头持续地跟随着人物在逼仄的走廊里不断移动,那种探幽的感觉甚至会让人感到眩晕与憋闷。配合作为背景音乐的打击乐,这种不间断的压抑前行很好地外化了人物的心理处境。
最后一次预演结束后,镜头第一次长时间停下来,直视一条非常狭窄的红色走廊超过十秒后,Riggan才缓缓出现, 镜头跟随他进入化妆室。结合人物此时的心理状态,恰恰与他激烈对抗之后突然陷入一种凝滞麻木的状态形成了良好烘托。
另一个特点则是戏中人物与演员生活状态的暧昧契合。迈克尔·基顿(Michael Keaton)是两部蝙蝠侠电影的主角,在急流勇退之后不温不火,出演这部电影,恰恰类似于Riggan制作百老汇戏剧的绝望抵抗。
爱德华·诺顿(Edward Norton)饰演的Mike,也是一个与他本人类似的、才华横溢但非常自我的方法派演员。而戏中无处不在的、出现在人物对话里的现实电影人,以及Riggan始终难以摆脱的以超级英雄电影为代表的电影圈,影片的态度是充满讽刺的。
而如果把这种态度视为电影想要表达的观点,那么影片就落入了廉价的对消费主义电影产业的批判,从而会遭遇在结构中反抗结构的悖论:你本身也是好莱坞电影工业中的一环,你的批判就摆脱不了五十步笑百步之嫌。
但由于这种戏里戏外人物分别设置的暧昧,就打破了“人物是虚假的,电影借人物发言”的定式,由于戏中人物与真实人物的高契合度,表现空间就跳出电影,向着真实世界伸出了触角。
在以演员为叙事中心的电影中,一个重要主题是他们的自身形象与舞台形象的交缠与挣扎。演员这个特殊的职业,容易在叙事中清楚地甄别出以舞台形象为代表的外在形象,和真实的内心形象。作为主角的Riggan,更是有一个具象的飞鸟侠如影随形:他身穿着飞鸟侠的戏服,不断地挑战着Riggan试图摆脱这一形象的努力,诱惑着他回归外界认知的自我形象。
而Riggan的最大困扰,就是他存在着强烈的自我实现的需求,他的解决方案是努力跳出那个飞鸟侠的形象,让人们 认识到他是一个严肃的、具有艺术追求的演员。而符号性的百老汇、卡佛作品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纠结也就在此出现,因为他其实是以符号性的追求来摆脱另一种符号,以外在的、标签式的认同来寻找自我认可。这就意味着他其实并没有一些“不疯魔不成活”式的艺术家所拥有的自信,不能通过接纳自我来完成自我实现。
更加恐怖的是,在追求更高层次的符号认同时,他不断地自我怀疑,自我厌弃,因为那个飞鸟侠的外部认可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真正的自我。正如那个剧评人指出的,他只是个没有才华的、俗气的好莱坞明星,还不自量力地想要搞点真正的艺术。可怕的不是山的那边还是山,而是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却没有越过山丘到达大海的能力。
这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人生危机,同大多数人一样,Riggan也难以自信地建构一个自我形象,他表面上极度排斥别人强加给他的自我,但实际上却极度依赖外部评价。尽管他鄙视不知道罗兰·巴特的记者,但却十分看重天才演员Mike对他的反馈。
这样的矛盾性,致使他对每个人的重视程度乃至情感都呈现一条抛物线, 逐渐上升又迅速下降。正如他妻子指出的,他难以分清admiration(仰慕)和love(爱)的区别。
而相反,Mike则找到了存在主义的解决方案,尽管他似乎只能在舞台上找到自得的存在方式。但在truth和dare之中,他永远只要truth。影片中强调了镜子的运用,几乎所有主要演员都有面对镜子的镜头。而面对镜中的自我,所有角色中也只有他能做到坦然。
《鸟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段落,显然是经历了预演全面失败的醉酒之夜后,在飞鸟侠的不断鼓动中,Riggan终于飞翔起来奔赴剧场的段落,那个外在的虚幻形象此时具备了某种励志式的力量。在这里,我需要提出两个潜在的文本,一个是作为励志金曲的“I believe I can fly”, 另一个则是Riggan提到的,他想要成为的伊卡洛斯。
前者是正面的、洗脑式的强烈鼓舞——我相信我能飞,那么我就一定能飞起来;后者则是充满悲剧性的宿命感——飞得太高,翅膀就会被融化。
“飞翔”这个概念,在双重的潜在文本之下充满了矛盾,也就是说,无论我接不接受外界强加给的我不认同的形象,我早已被这样的形象禁锢,难以实现自我。从这一形象中汲取信心是虚幻的、打鸡血式的自我蒙蔽,但要说彻底摒弃这一形象,我却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者必然是悲剧的结局。
无法摆脱这一困境的Riggan,在借角色之口痛陈对爱的需求(其实是对认同的需求)后,对自己开枪。但讽刺的是,没死成的他,却被评论界冠以“超现实主义”,变成了比超级英雄更高级,但本质上毫无分别的符号性形象。他对这一困境的最决绝的抵抗,反而被社会包装一番,给他打造了一副更牢固的枷锁。那块蒙在脸上的纱布,更像是飞鸟侠面具的变形版。
所以,影片结尾他的纵身一跃,到底是又一次决绝的反抗,还是终于接受飞鸟侠的形象,亦或是打破自我实现的迷局,找到了悠然的自由?
电影没有给出答案,面对这样的困境,本就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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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Love is absolute——三次出现的戏中戏
13年春寒料峭时我在百老汇44街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为了买一张便宜的站票看Tom Hanks的话剧处女作。彼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的St. James剧院里孕育着这样一部作品。电影在美国甫一上映我就坐在了电影院,看到背景里隐约可见的Tom Hanks的大头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从来没有开过门的票房在酝酿这样一个后台大礼。Tom Hanks那部话剧站得我腰酸背疼,且并不好看。而他对面的剧院贴着毫无吸引力的海报,还是卡佛出了名晦涩的原著改编,如果真有这么一部戏上了百老汇,我恐怕都不会去看,更不会去餐风宿露地排站票了。
------------我是进入正题的分界线------------
Riggan(Michael Keaton)持枪冲进来对着在床上的Lesley(Naomi Watts)和Mike(Edward Norton)这段剧情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三次,前两次是预演(百老汇的戏一般都会预演上几个星期看看观众反应以便调整,首演之后戏评才会参与评论,当然现在戏评早早出来也是很常见的),第三次是首演之夜。
这段戏中戏的台词是这样的:
LESLEY Ed(Riggan在戏中戏的角色名)!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RIGGAN Why? I need you to tell me why.
MIKE Listen Ed, I know this is hard but--(被揍)
RIGGAN Shut Up! Shut up!
RIGGAN What's wrong with me? Why do I end up having to beg people to love me?
LESLEY Ed. Eddie. Please... Give me the gun. Just look at me. I was drowning. I was not capable of-- You deserve to be loved.
RIGGAN I just wanted to be what you wanted. Now I spend every fucking minute(第二次说的是fucking day)praying to be someone else. Someone I'm not. Anybody...
MIKE Put down the gun, Ed. She just doesn't love you anymore.(被揍= =)
RIGGAN You don't, do you?
LESLEY No...
RIGGAN And you never will...
LESLEY I'm sorry.
RIGGAN 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 None of this even matters. I don't exist...(后两句第三次没有说)
这段戏第一次出现是Mike和Lesley的视角,Mike要在台上跟Lesley真来一发被Lesley拒绝,然后因为硬了被观众哄笑。第二次是Riggan的视角,Riggan被锁在剧场外被迫“游街”后回到剧场,从观众席一直走到舞台。第三次是观众视角,或者说更像是上帝视角,一切看上去都走上了正轨。
第一次出现时,演出的效果是可笑、不真实且infantile(birdman画外音形容Riggan改编的剧本语,幼稚的、不成熟的)的。Mike在后台吐槽那把枪看起来很假进一步坐实了这一点。而此时的Riggan仍然沉浸在对自己演员梦的幻想里,陷入对自我的沉迷中不能自拔。第二次Riggan把自己对生活的愤懑和方才的遭遇都发泄在了这次表演里(表现在他对着嘲笑他的观众吼),而Lesley的那句“what are you doing here”也是真实的内心写照,她怎么也想不到Riggan从Stage Door冒出来了。Riggan没有说完最后几句台词镜头就摇到了后台,在后台走廊定格空镜,只能听到枪声——观众惊呼——观众欢呼。
第三次是首演之夜。由于经历了Sam(Emma Stone)的怒吼、Mike的嘲弄、戏评人的泼冷水和Birdman画外音的骂醒,Riggan逐渐意识到了“I don't exist”这个现实,他的表演开始上升到灵魂境界。那些喃喃自语“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更像是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就像女儿说的:“你一点都不重要,接受这个现实吧(You're not important. Get used to it.)。”真实的另外一个层面则表现在真枪上,与第一次Mike说的假枪遥相呼应。
这三次表演不止是一个演出日臻完善的过程,也是Riggan寻找和定位自我的侧面体现。
Riggan和Mike有点像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化身。Riggan坚持排卡佛这晦涩又不被市场看好的本子,仅仅是因为高中在雪城演戏时卡佛去看,把鼓励的话写在一张纸巾上递给他。得到了大神认可的Riggan一直怀揣着自己卑微的梦想,希望能洗刷自己动漫明星的名头而成为真正的演员。而Mike在百老汇呼风唤雨且有才、任性,他凉薄地嘲笑着Riggan的理想,工作想做就做,台词想改就改,看似活得洒脱,但却承认自己只有在舞台上才不需要伪装,其余时候连玩个大冒险都不敢。但表现在生活中则是Riggan显得自卑,尽管他非常自我,而Mike虽然光芒四射,却不断强调don't be so self conscious。
Riggan和Mike哪个更幸福?或者说哪个才是可怜人?表面上看Riggan似乎更可怜:濒临破产,婚姻不幸,女友离去,女儿不肖,事业低落,演出一波三折,自己又人已迟暮(台词Sixty is another thiry表明他已经花甲之年)。而Mike比他年轻,事业有成,在百老汇和好莱坞之间游刃有余,观众喜欢他戏评人也喜欢他,感情上也看得洒脱得多。但Mike的凉薄恰恰透出Riggan那股戆直的可贵。虽然这设定有点鸡汤,birdman现形卖鸡汤打气那段使片子逼格大打折扣,但片尾的留白算是扳回了一笔——没人知道Riggan和Mike谁会活得更好,局外人评判别人的生活,永远只能是个伪命题。
想起前两天友邻@北溟鱼 说的:
“特别烦一些装着洞若观火,‘老子早已看开,随波逐流,不受其扰’的人,你跪且自个儿跪着,嘲笑别人的理想主义、敏感和挣扎除了显得比较Low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人类文明最令人感动的部分刚好是不能卖钱的甚至不能让人感到愉快的敏感和挣扎创造的。”
深以为然。
4 ) 《鸟人》: 影片末尾,他死了吗?
大约看了这部电影的人很难不想到另外四部相关主题/内容的电影:霸王别姬,日落大道(sunset boulevard),公民凯恩(citizen kane),与黑天鹅(black swan)。
伊纳里多的电影主线由两个相悖的哲学主题导引着:自我对社会的妥协,与自我对社会的抵抗与超越。而这两个主题又由高度对立的反讽的表现手法此消彼长地随着影片时间之流逝而得以展现。
当Sam(他的女儿)歇斯底里地告诉他的父亲他不过是富人们茶余饭后玩笑谈资什么都算不上却又汲汲营营想在别人的喝彩中获得肯定后,悲伤欲绝的他却又幻想一拨手指让打火机原地转圈;当路人半吊在工架上背诵<<麦克白>>(MacBeth)的结尾处时(out, out brief candle, life is but a walking shadow... and is heard no more),观者似乎看到了一个被野心吞噬的过气影星作着最后的挣扎(the last gasp)但却不得不臣服于现实与绝望,可是就在露宿街头的第二天,他又荒诞不经地超越引力极限飞翔在纽约上空(尽管他并没有飞翔,而是坐着Cab来到了剧场门前);当他终于扳动手枪观者们或都以为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却几乎又毫发无伤地躺在病床上。Riggan的生命力如此顽强,而他的阴暗面(未完成之意志的代表性体现,即鸟人)也如此偏执疯狂,加上完美的场景设计与剪辑几乎将他限制在自己的房间与舞台而视野局限却又孜孜不倦,颇让人有些透不过气,也恰是影片成功的诸多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联系最近的三部好电影,即本片中的Riggan,消失的女孩(gone girl)中的Amy,还有Whiplash中的Andrew,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滞”--这或许也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缩影,指数增长的社会福利也在指数地增加社会分工,而在任何一个领域,如果自身不是足够强大(或者说自我的存在有赖于他人的赞赏与认可),则很难不通过一种歇斯底里的顽固将天资大概总是一般的自己推到自己潜能的极限--当代的异化与其说是资本家对劳工的剥削,不如说是(部分由于网络存在而更加强大的)紧密联系的社会对个人的存在意识的深层挑战。名爵者工器,但看不透的人永远也看不透,从始至终,永远活在他人的世界与评价中,却不知道他人看到的永远是他人强加他们的意志的那个虚幻的你(就是Riggan镜子上贴的那句:A thing is a thing, not what is said of that thing;相反,看不透的人会用一种极其自我的方法追求一种非自我的虚幻的实现--本或许应该用来加强自我认识看清自我抵御外生评价冲击的力量被用尽全力地拿来追求一个本非自己的存在,最后完全活在他人世界中。这点卢梭很早前就提过,所以他赞赏the primitive men,认为他们才是最civilized的群体。 Riggon的演员说她一辈子想要来百老汇,自从孩提;而到了百老汇第一次演出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孩子,需要被肯定。导演借女演员之口,说出了Riggan的悲剧。
至于影片末尾,他死了吗?若是有确定的答案,那影片就立即降级无数。自我对社会的抵抗仍然与自我对社会的妥协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自从Birdman诞生以后,Riggan就已经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瞬间Riggan有想过与前妻与女儿“复牵黄犬逐狡兔”的时光,也追悔“活在当下”的契机与未来;然而孱弱的生命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虚幻的表现手法与幻想的瘟疫竟然最终换来了"Super-Real"的啼笑皆非的评价,真实与虚幻交织一起:“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人之一生,永远活在唯心唯物两极之间:追求自身价值实现自身快乐的时候不可能丝毫不被外界与身边的人以及物质世界影响,在将要完全对他人意志妥协的瞬间也常常会爆发出惊人的个体能量对看似无助的命运作出有效的控诉。非黑即白的简单图像恐怕只有在简单的模型中才会存在。就如韦伯所看到的,环境影响个体,个体也对环境产生影响,从系统的角度看,若有输入必有输出,若有作用也必有反馈。投射现象的原理不因生命的开始与终结而有所改变,而作为自由意志的生命也并不总随着鼻息的有无而附丽抑或泯灭。
5 ) 《鸟人》:“好”却“不好看”的电影
对我来说,冈萨雷斯是我几个非常尊敬却不太喜欢的导演之一,其他的还有大卫·芬奇、伊斯特伍德等等。不过相对于后面这两个导演,我几乎可以说是喜欢他的。但《鸟人》不但没有像《美错》一样让我热泪盈眶,连《巴别塔》的动容都没有做到,虽然我承认,它是一部很好很好的电影(此处应该有“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导演的炉火纯青、演员的精湛演技,都在《鸟人》中精确地体现出来。《鸟人》,或者应该改名叫《鸟侠》,讲述了一个曾经演“飞鸟侠”(不知道飞鸟侠是什么东西的观众,请自行脑补蝙蝠侠、蜘蛛侠)的过气演员在话剧舞台上孤注一掷、企图东山再起的故事。《鸟人》是一部戏中戏,Michael Keaton几乎演的就是他自己(他是八十年代末的蝙蝠侠演员,如日中天),或者说许多好莱坞过气演员的代表。在观众眼中,他们是红极一时的偶像,如今却被渐渐遗忘;在评论人的眼中,他们是靠脸出名的玩偶,没有真才实学,被嗤之以鼻;在他们自己的眼中,他们是矛盾的:既为急流勇退而后悔,又看不起当红炸子鸡;既觉得自己搞的是“艺术”,又渴望得到评论家的垂青。他们缅怀过去的自己,又觉得应该突破,最后只能以生命来解决这样深刻的矛盾。
当然,说Michael Keaton过气其实不公平。比起“过气”,“淡出”更可以形容他,一个演员在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退出前台,“已经不是我们的江湖了”,潜心于幕后制作和与名利不太相关的事业。这是一种王者归来的演技,明白了人生真谛之后的演出,拿到一座小金人绰绰有余,就连配戏的Emma Stone也被他带得异常出彩。
下面说说我不喜欢这部电影的地方。冈萨雷斯是个革命性的导演,我有时觉得他的思想过于先进,或者说太黑暗,而让我无法理解。他在《通天塔》中运用交错的多线索叙事让观众看到最后又醍醐灌顶的感慨,而在《美错》和《21克》之中的投入的深情让人身临其境。但《鸟人》摈弃了这两者,更像是一幕写给圈内人看的讽刺戏。光荣和卑贱都属于他们,晦涩不属于我这样的观众。
我希望冈萨雷斯能再拍点普世性的电影,或者把镜头重新对准他熟悉的西班牙语世界。好怀念他镜头下的西班牙海滩,美墨边境的偷渡者,和生猛沉着的叙述啊。
6 ) 《鸟人》:现实与戏剧的界限
当年的“蝙蝠侠”带着一众“绿巨人”“蜘蛛侠”“金刚”的卡司参演一部叫《飞鸟侠》的电影时,编剧和导演本意就表露无遗,片中里根从好莱坞辗转到纽约百老汇拉来一帮演职人员自编自导自演戏剧,对应于冈萨雷斯召集迈克尔•基顿、爱德华•诺顿、娜奥米•沃茨、艾玛•斯通等进入《飞鸟侠》。就是要模糊现实与戏剧的界限,达到一种电影即现实镜像的效果,讽刺味儿不捅就破。电影中里根的角色仿佛为基顿量身定制,“飞鸟侠”就是基顿早年拍摄《蝙蝠侠》的映射(现在明白了港译片名的妙处了吧),基顿这些年来在电影圈或者说在好莱坞的沉寂也对应于片中里根的状态。
关于人戏不分的电影,经典不少,大家比较熟悉的有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今敏的《千年女优》,波兰斯基的《穿裘皮的维纳斯》,或者阿萨亚斯的新作《锡尔斯玛利亚》,都是这种类型的杰出代表。其实,早在84年伯格曼拍的《排演之后》也是现实与戏剧不分的杰作,不过没多少人看过。《排演之后》这电影竟可以分两种方式看或者说观众会产生两种观感,一是电影里的人在讨论舞台剧,二是电影里的舞台剧里的人在讨论舞台剧,出现二的效果的原因是图林出现后奥琳的静止处理方式。此种电影的表现方式是,在现实的部分观众也可能觉得他们在演戏,在演戏的部分观众又会感觉他们夹杂了由现实部分带来的情绪。比如《锡尔斯玛利亚》中女演员与助理为电影对台词的时候往往就是台词与真实对话切换,到最后难以分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戏剧。当然这也是电影的精妙之处,而且往往有深不可测的讽刺效果。
《飞鸟侠》中在里根耳边嗡嗡作响的鸟人其实是编导塑造的里根人格分裂角色设定,这一做法精妙,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好莱坞超级大片对演员的影响刻画得入木三分。一部超级大片能将一个默默无闻的演员瞬间全世界家喻户晓,跟随来的名望钱财粉丝滚滚而来,然而一旦系列电影终结,或者演员退出,整个世界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演员的情绪落差导致严重后果,电影里的里根直接就精神分裂了,出现幻听幻象。不只这样,冈萨雷斯在电影结尾时候再做了一次升华。之前里根的幻境一直只出现在他独处的时刻,最后一幕,里根女儿也见到了此种幻象从而露出微笑,电影一下子笼罩一股魔幻风格。
另一个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是,电影中里根在戏剧里爆头自杀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层层递进的关系,编剧不紧不慢将剧情推进,又兼具有节奏感。第一次,剧团的男演员受伤,(电影里黑了一圈众好莱坞A级大咖之后)里根只得找来麦克救场,然而这却是个难搞的百老汇演员,在舞台里肆意而为,里根被气得晕头转向,看着舞台上麦克的勃起,里根无所适从,镇定下来后将自己终结;第二次,与女儿的那番讲话刺痛了里根,虽然尖酸刻薄,却道尽一切真理,也是父女俩难得的一次交心,里根本来心力交瘁,瞥见麦克与女儿搞在了一起,心烦意乱,出去抽烟,没成想衣服被卡主,只能绕过广场从前门进入戏院,引发围睹,里根急中生智,在台下表演,排演顺利结束。第三次,正式首演前,里根通过与戏剧评论家迪金森女士的争锋相对交谈,宿醉一宿,在白天一度沉浸在幻想之中,在纽约天空翱翔,释放了自己,登台时达到忘我境界,道具枪也换了真枪实弹,爆头一击,反响空前。一镜到底的伪长镜表现方式,以及高度的与表演契合的摄影,都需要强大的剧本保障,这也是我今年特别推崇《飞鸟侠》的剧本的原因,推荐大家去读。
之前提到过《飞鸟侠》具有魔幻风格,虚实结合的镜头语言在真人电影里实属罕见,尤其是电影后半段,里根宿醉一夜后,出现的鸟人大战怪兽场景,以及里根翱翔在百老汇街道上空的场景,我竟然想起了高畑勋的《辉夜姬物语》,同样是主角的幻象,同样是主角释放一切勇敢做自我的表达,此种场景每次看都惹我飙泪,肆意一回的人生是他们的,也会觉得好励志。这种虚实结合的场景往往出现在天马行空的动画电影里,今年的另外两部动画《男孩与世界》《寻找隐世快乐》也是很有想象力的作品,推荐大家去看。
特别提醒大家关注电影中女儿对里根,里根与戏剧家迪金森女士,以及宿醉后鸟人与里根的三组对话,电影的思想就埋藏在这三段对话中,值得细细品读,我要再次对编导竖大拇指。
电影里,里根的戏剧在评论界获得良好口碑,咸鱼翻身,一向对好莱坞嗤之以鼻的《时代杂志》戏剧评论员迪金森女士也不得不用婉转的语句盛赞。电影外,迈克尔•基顿最近接触各种新片的动向的新闻纷纷传出,演艺事业起死回生。电影延展到现实中了,《飞鸟侠》又成为了预言,像逃不出的命运,也像拼命钻进去的陷阱,好讽刺。
喜欢拉美魔幻文学的估计会和我一样疯掉。A.G.I不愧为墨西哥电影三杰之一,将一种几乎不可能呈现的文学体裁完美的转换为了电影语言。打破虚实屏障后故事就像被任意翻转的魔方,呈现出一镜到底的荒诞离奇。电影果然是一直在进化的...
如果哪天我自己拍电影,我希望就可以是这个样子,它就是一个优秀的榜样,好像心里多回味几下都能沾上点仙气和匠气,继承上一点革新精神。演员经历与剧本故事,戏剧与电影,评论与创作,各种互为镜像,带着欧式文艺片的自省和深刻,表演、摄影、配乐和舞台布景,影片的方方面面都足够优秀!★★★★★
超级伪长镜头、风骚之极的鼓点、逆天无语的机位、恰到好处的特效、神神叨叨的台词、雷蒙德卡福的小说、魔幻现实的讽刺、舞台内外的癫狂、生猛发飙的表演,连贯完整的剧本。有时分不清是舞台剧还是电影,整个人都high到家了 #今年看得最爽的片子#
有个人在美术馆上吊自杀,死了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他不是展品。
影片充满着强烈的暴躁与焦虑,一如那急促的鼓点与不间断的长镜头,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片中角色常是模糊现实与表演的,一如迈克尔·基顿真实经历与片中角色奇妙的对应,包括他们的结局。讽刺,艺术与商业,戏剧与电影,演员与明星,过气的艺人。不过,过度的炫技反而让这片子轻了。
推荐给姜文老师。看看人家怎么把现实和超现实结合在一个像样的故事里。怎么实现一镜到底的野心还可以征服观众。它嘲讽一切却又如此悲悯。它有着荒诞的笑点和悲伤的底色。当迈克尔·基顿只穿着一条内裤无奈地走过街道、穿过人群的时候,当他一次次在后台扯下假发的时候,那种从热闹迅速冷却的情绪多么悲
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的所有前作都不喜歡。這部也不例外。不喜歡的原因都是那些:無稽、無節操、無悲憫、固作高深。今次泛濫使用長鏡頭炫技更令人反感。道理就和瘋狂抽插兩小時不射只會教女方生不如死一樣。不過看在演員份上,就此打住。也不罵太狠了。
和《黑天鹅》《爆裂鼓手》一样,主角是一根筋,在铺满煤渣的环形道路上赤脚行走。看铁树开花,观英雄重生,满纸荒唐,道尽讽刺。伪长镜是心理探幽,人在狭小幽闭的空间里左右徘徊,前后不定。超现实的想象处理,是将疯魔的状态抽象化,逐格碾过肉身之苦,定格并美化飞翔。
“你把崇拜当成了爱。” 观感跟《纽约提喻法》一样,晦涩、絮叨、先锋、超现实,前一个半小时闷的很难坚持看完,鼓点也敲的我脑仁疼。好在最后半小时突然就灵魂出窍了,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找到此生想要的了吗?找到了。你想要什么?成为被爱的人,在地球上感受被爱。”
这电影真的不是折射每个人的吗?事业上求之不得的,亲情上求之不得的,谁都不在乎的只能活在戏里的,爱他可他爱其他更多的,安慰是一种什么产品,居然贵到谁都买不起。尽管长镜头太伪,调度还是很厉害,这样拍到不令人生厌已经难得,何况这样一部艺术片还和其他商业片同步上映。
这电影不是拍给我们这些圈外人看的
走出影院都快感觉双脚离地了,想跟着鸟人再飞一把,看什么都像连续无缝长镜头。绝对的电影技术迷的大狂欢,特效就是应该这么用啊!相比伊那里图几部前作,剧情稍弱。演员的悲歌——他们做别人的时间比做自己要多。不管是为了什么踏上舞台,不管剧场多么曲径通幽的世外桃源,最终难逃被吞噬
都在说技术。其实不在炫技,而是掏心肺说对表演多热爱,对爱人多愧疚之类的陈词,略怪异。开枪和翅膀,都在意料中。反而是那些意外的裸奔尴尬,更有妙趣。况且,真把评论家抬到那样一个位置,至于么。其实对墨西哥人而言,他愿意放下多段叙事,这更是勇气。
一个建议:请勿在同一天内观赏此片和爆裂鼓手,否则…后果自负。
OMG!!!!!!冈萨雷斯你可以去拍《百年孤独》了......
毫无意义的长镜头,寻找存在感最终还是停留在了表面,诺顿这条线直接写丢,总觉得结尾会有惊喜,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艾玛最后望着天空中的鸟笑也是够突兀的,不懂这种超现实有什么嗨的,做不到魔幻现实就不要做,完全像精神分裂,精神分裂做好也很牛逼啊,居然有人说他可以拍百年孤独也是醉了
伊纳里多所有电影问题都是一样的,就是故弄玄虚,换言之他野心和品味都很好,但是相比于他要操作众多主题他的思考特别廉价。但他特别厉害一点是会用出色视听和话题在数量优势来掩盖深度上缺失。可以回想一下这个电影,处理了多少话题,可每一个都抛了点鸡汤而已。当然,视听出众确实有目共睹
#威尼斯电影节#开幕片,迈克尔基顿曾是89年的老蝙蝠侠,这种感同身受的演法很适合戏中戏,戏痴作死见得多了,Happy Ending的倒不多。雷蒙德卡佛文本赞,基顿挺本色,石头跟诺顿有点过,后者靠露屁股硬一发扳回一城,各种长镜头美哭,还有那个闹心却中毒的鼓点,非常爽,神讽刺一众超级英雄也蛮有趣。
在墨西哥进程务工人员的眼中,好莱坞的反义词是百老汇,超级英雄的反义词是雷蒙德卡佛
Emma Stone水平真不行,一双金鱼眼恨不得瞪掉出来。长镜头过多,加上音效有时候会觉得像在看肥皂剧。